完美情人
首发：豆瓣
她找上门的时候，丁图正在跟女朋友谈散伙。他光着膀子，身上只穿着背心，蓬乱着头；他女朋友也跟他差不多，是有序爆发后的紊乱，她知道他们之间刚刚做过了什么。被窝卷的有姿有态，还在重复着上一个身体动作，她看到他们俩僵硬的像保持着动作的被子。
来的是话剧社的编导，姓覃，耳朵上总是挂着红色火焰状的耳坠，也如她的性格一样，干起事来热情似火。不过在背后，丁图的同事告诉丁图说，她曾经在火中幸存，多亏了多年以前在火场中牺牲的救火英雄——杨坎。
“有件事我要跟丁同学谈一下。你们……？“覃编导对丁图的女朋友说。
”嗯，没事，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你们谈吧，丁图，明天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说完，丁图的女朋友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提着包就出去了，顺便还关上了覃编导进来忘关的门。
丁图的脸略显的有些尴尬，明白她进来肯定是有什么关于话语演出的事情。丁图对这位覃编导是默默的喜欢的，曾经也追求过她，后来被她婉拒后才跟了现在的女朋友在一起，在床上行了成人之礼后，曾经喜欢的人又找上门来，丁图心里对自己感叹到：”她又不是找你做情人的，你想的可真多。“
他们之间停顿了一会，覃编导带着调侃的语气问丁图：”你这也算是‘死’前的最后一口饱饭了。“丁图更加窘迫的笑了笑。
”《救火英雄》里缺一个重要角色。“她说，一脸笑纹像鱼一样游动。
“《救火英雄》是什么？”
“我编写的一个话剧，领导看了很满意，所以挑选角色的时候想到了你，你那黑脸正好适合这个角色。”覃编导笑着对丁图说道。
丁图听着覃编导给他说了一下这部话剧的创作背景，《救火英雄》是她新编的话剧，里面有一个为了救一个孩子牺牲的角色。近两年的出现了一批批主旋律题材的话剧和电影，而要让这个角色活起来，就得对选角的角色非常高。丁图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有着运动员的身材。覃编导筹划的时候就把他放进了自己的角色备选中。
”这个角色很重要，你要不要尝试一下。“覃编导说。
丁图正在那不知所措的听着她讲的这个话剧，听到这里猛然一惊醒才觉得这个跟自己有关系，丁图二十八岁，早年有着当体操运动员的梦想但误入了话剧演员这条道路，但他并不是天资优秀的那一辈人，不温不火的演了几个边角料角色，加上他演的话剧很多都是在比较昏暗的场景下演出，他黝黑的皮肤更加让他不被任何人记住，除了他主动认识的覃编导。所以对于其他专业的话剧演员来说，他应该算半个文盲，这种半文盲气质使他冷静，也不怎么争夺角色，有种原始的高贵，甚至在某些时候，他的性格是有些诗意的。有次在成都东郊的酒馆演出，他在幕后看着昏暗中喝酒的人群，叹了一口气说：”黑幕给了我黑色的脸和眼睛，我穿着衣服，一丝不挂！“
丁图从回忆中醒过来，对覃编导说：”你要给我什么重要角色，不会是曾经救你那个消防员——杨坎？“
”对，是的“覃编导盯着他眼里的晴空笑了一笑。
”我有几个月都没怎么演话剧了，谈恋爱谈出了一堆肉，呵呵……“
”没事，我觉得更重要是你对角色的理解，并不是其他方面，找你最重要的是你跟他很像，这个角色演好了，也算是多了一份收入吧。你觉得呢？“
丁图是少数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选择的人，她对选角的决定一向是超脱的，或者对覃编导来说，话剧就像摆在墙上的艺术画，什么角色该有什么颜色早就在她的脑子里画好了，只是缺少了活人来填充，他只是恰好当了那个黝黑的颜色。再者说，也是，自己现在手上的余钱确实没有多少，只能让覃编导掌握着生杀大权。这也是靠近覃编导的一种方式，丁图渐渐的在心里有了不成文的目的和动力。
覃编导从包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用纸上下擦了一下。忽地一下，她把镜子给了丁图，并问他：”你觉得你像谁？“
”嗯，我觉得我像我爸。“覃编导白了他一眼，对他说：”不，现在开始，你要像杨坎，懂吗？“说着，她又从包里拿了几张照片，说：”这是我从他父母那里诚恳要到的几张照片，希望你每天醒来都能看一下，慢慢的变成他，这个话剧对我来说很重要。“
”呵呵。“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尽力！“他又看了看镜子，表示他已经看到了杨坎脸上和身体上的伟大潜在，想到了这种性格坚硬的人对救别人的义无反顾。
丁图站了起来，脑海里在不断的转变角色，眼睛睁开，从晴空变成了黑石的坚硬，对着覃编导说：“像吧？可以吗？”
“嗯，这样就很好。”
覃编导收拾了一下，又环顾了丁图邋遢的四周，像是被手榴弹炸过的样子，便把眼光重新聚集到丁图的眼睛上：“希望你在生活中也有消防员的样子，下次我再来的时候，不希望看到现在这个场景。”
这天夜里。
“真的嘛，你要演那个英雄了嘛？兄弟，哈哈，你这不是完成了你的遗愿嘛，离她更近了撒！“电话另一头的发小半调笑半祝福的说。”你龟儿要出名了！“
”去你的，你不是记者嘛，快帮我找找有没有他的更多资料，我得看看。“
”行行行，还以为打电话来还要请我吃饭，没想到是让我免费打工，演出成功不请我吃饭，你就是儿子。“
”啥子？你龟儿子老想占你老子的便宜。加急，快去帮我找。“丁图结束了对话。
第二天上午，丁图把自己的家收拾了一下，还专门研究了如何把被子整理的像豆腐块一样。然后打车去了张博的家拿杨坎的资料。
”这是给你的资料关于杨坎的，你看看行嘛。“”嗯，不错，到位了，她微信给我传了一下剧本，刚好我好好研究一下。“
”哦，对了，我看了那个救火的现场视频，杨坎脸上的右眼眉毛上有一个伤疤。”张博看着丁图，虽然他的脸黑是黑了一点，但是制造一道伤疤是没问题的。丁图被张博看的有点毛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个到时候贴就行了，她已经催我赶紧去排练了，我就不跟你多比比了，完事了请你吃饭。说完，便火急火燎的去了排列场地。“
下午，覃编导把全体人马集合到排练的场地。覃编导穿了一件粉色五无袖连衣裙，束了一马尾辫，像是棉花糖长出的糖果。覃编导对丁图说：”你等会去后台贴一下伤疤，杨坎之前救人的时候眼睛上有一条细长的伤疤。照片也发给你了。你等会去修饰一下。“
她对大家很有悬念的笑了一笑，说：”注意啦——“
这时候从侧门走进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橘黄色的消防服，右手拿着防火头盔，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
覃编导率先拍起巴掌起来。
队列中有几个演员说：”这不是追求过覃编导的那个‘黑人’嘛？"
覃编导笑了，说：“我不用宣布这个重要角色的扮演者了吧？这是丁图，大家可以私下认识一下，现在大家对一下各自的台词！希望大家可以好好的加油，谁如果有懈怠的情况，我是不用经过导演的同意直接可以踢出局的！“她锋利的眼神从人头一刮而过，双手骂街似的叉在腰上。
丁图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的审视，反而更加正经的装起杨坎来，目光如炬，那坚定的目光使得丁图这双黑色的眼睛更加有神，他的头发事先被覃编导半推半就的理成了毛寸，勾销了他这几月培养的优质的邋遢，看上去确实像杨坎照片上的坚定，强壮，充满正义感的形象。
”嘿！丁图，少个伤疤，眼睛上的伤疤……。“覃编导叫到。
丁图被这叫声惊到，发现自己刚刚在后台贴的伤疤，不知道什么掉了，便急忙下去去后台把这代表性的伤疤贴上，并又用各种方法固定了这条伤疤。走的时候还摔了一跤，等丁图走后，大家开始评头论足，笑得哗啦哗啦的。”他怎么还是这么搞笑！”“覃编导怎么会推荐他来演杨坎了，虽然外形神似，但你看看他，都是装出来的！”
覃编导心一抖，这样不行，到时候演出的时候，还是叫丁图的二百五，她的选角不但成问题，还会影响别人对她的形象。这时候，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搞出来的与众不同，是对自己人生的一次赌博，如果不是大成功，就是大毁灭，选取了一个几个月没有演话剧的人，而且已经有了话剧团的领导开始反对她，说她是不是喜欢上了他才推荐的他，其实她也不知道，自从那个真正的杨坎牺牲之后，她总是从丁图的脸上想起他。覃编导想，一定得让丁图脱胎换骨。这个话剧如果不成功，就一定成了猴子杂耍。
从事情宣布后，丁图又被覃编导私自教育了一遍，覃编导在丁图的房间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房子，方便她每天可以看着丁图，丁图的床也被换成了铁板床，每天6点醒来还要跟着消防队的人一起训练生活。覃编导也不许丁图见除了消防员之外的任何人，不然她闭门修炼的“英雄”气质就会跟他发小，跟他之前的朋友胡乱打闹中一秒钟毁完。丁图每天也会对着覃编导给的镜子练眼神，心里默念：“我不是丁图，我不是丁图。”渐渐的，他一点都不觉得“不是丁图”这个想法别扭了。第三十天的时候，他从床上起来，走到镜子前，身上一阵麻酥。他发现镜子里的人非常的陌生，眼神是那种坚定而有正义感的样子，那举手投足的利落感，绝不属于丁图，而他已经利落的穿上了短袖，他已经不记得丁图是怎么走路了，现在他走的步伐，是跟消防队呆在一起的标准操练步伐，不急的时候小跑，急迫的事情大跑，冲在最前面。丁图自己也纳闷自己的脱胎换骨为什么就在一夜间就完成了。
除此之外，他读书，练习上下楼的速度，练习如何更快的救人。周围的物体仿佛都重新有了活力，在他的手上都成为了救人的工具。他感觉自己离丁图越来越远，除了在夜里还在做丁图那些没出息的梦。
偶尔，他听到丁图这个名字被人唤起的时候，还有一阵子的神志恍惚，就连他自己也不愿意认领这个“丁图“了。
在这三十天的角色转换中，覃编导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她早上还会给丁图亲自煮上一碗红豆粥，之前覃编导对他更多是出自友谊上的同情，可能是他追求过自己，可能是他长着神似杨坎的脸却破坏了杨坎在她心里的完美形象。而现在她发现他变成了她心中一笔一笔刻画的人。丁图喝完红豆粥然后会跟她一起到在演出那栋楼上的天台那里，然后一起看着天聊天。有时候覃编导会转过身，脊梁朝她，有时候会跟他一起仰天看天上的鸽子，一会看楼下在马路上跑的汽车。她有时候会穿那件红蓝相间的裙子，裙子背后是一串鸽子在天空中飞翔，而面对她是不属于她的安静的、梦一样的笑。
然后在今天这个早晨，覃编导还是把那碗红豆粥放到了他的桌子上如旧，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他的脚、他的腿、他健美一样的身体。她扬起了脸，看见的是棱角分明，一丝不苟的脸，是那种认清自我使命，立志救出更多人的坚定。她看到那双眼睛直视前方，略带微笑，一切尽收眼底，一切胸有成竹。
覃编导害羞的的笑了一下，这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两手撑住脑袋，目视着丁图。他从来没有见过覃编导这样。
他走过来，藏青色的短袖隐隐约约的能显现出健硕的身体。他像一只猛虎一样步态持重，从来不急。猛虎急什么？整个林子都是他的。
覃编导的脑海清醒了一下子，她想，她不是丁图，也千万别叫丁图，覃编导把指甲放到嘴里去啃。
他走到覃编导跟前，两人被饭桌的宽度隔开，覃编导突然开口，说外面贴了许多《救火英雄》的演出广告，她说那广告是他整个脸，蓝色和红色的背景墙还写了一句话：水火总无情,英雄的长存浩气,让人动容。流畅大气的广告词就写在那黝黑的脸的上头。现在一个市的人都知道他了，他成了大名人了，他成了那个救火英雄，也成了覃编导心中一直住的那个人。覃编导的性格没有像之前那么火急火燎了，也不是一贯的跟丁图保持距离。她见到他是柔和的，像水，可以熄灭丁图燃烧的火焰：“话剧的票全部预定完了！之前预售的早鸟票也预定玩了……我还听我同事说，咸鱼上的票一张票都可以卖我们原价的三四张了！。”
他点点头，眼神透露出柔和的目光，但又怕一张嘴又变成了丁图。
他记着刚刚认识覃编导的时候，穿着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裤腿还露出了里面的秋裤，当时丁图还赞同她天冷了就要穿秋裤的理论，与爸爸妈妈的叮嘱没有关系，裤子使她更显得细高细高。覃编导走后，丁图的脑子里浮现着初见覃编导的美丽模样。
他变了。
此后覃编导除了日常跟丁图工作的对接还讲了外面的事，告诉了网络上的哪家官方号报道了这次话剧，哪家杂志刊了他的话剧造型。她一边讲一边情不自禁的摸丁图那条贴上去的伤疤，特意的摸到他的脸上伤疤的起伏。
他突然把满是心事的目光洒下覃编导。
覃编导看着他，慢慢的把丁图的衣服脱掉。进了他的房。他使劲的感觉覃编导的轻盈和她细长的一双腿。他心里充满了一个字也没有的诗。
覃编导心里明白有件事会发生，但她不明白它具体是什么事。她闭上眼，双臂向下垂荡，嘴边挂了一丝笑。
《救火英雄》归档了到了下个月的10号，覃编导也加紧了排练，丁图正在排练进入火场的第二场戏，救一只猫。
队友：“快走啊，火势马上救蔓延到这里了。”
“不，它也是一只生命。”说完丁图饰演的杨坎往火场的边缘处行走，一只白猫在窗户的坎上无助的叫着，猫的叫声出满威胁。门快撑不住火的力量，正在咔咔作响。丁图快步走到窗台，伸手够着了那只白猫，可地板再也受不了火势的猛击，塌了下来，丁图也作势把猫抱在怀里，幸运的是，他顺着坍塌滚了出来，队友此时扶着杨坎，杨坎此时把猫交给了队友。
一个饰演覃编导母亲的在火场的右侧哭喊：”我女儿还没出来啊！。“ 杨坎义无反顾的又冲了进去。来到了第三场戏。
”咔！同志们辛苦了，我们先去吃个饭，第三场是重头戏，下午我们在排演第三场。“导演说完，覃编导也总结了一下第三场各位演员的注意事项。大家听完便散场吃饭去了。
覃编导抱着那只演员白猫，她把白猫的颈皮一把扯起，看白猫在空中放大缩小。覃编导对着猫叫一声，它便把四肢连同它的尾巴一起缩在一起。
”它真的很可爱。“丁图来到了她身边说道。
”是啊，你也很棒，你不像你自己了，反而越来越像杨坎了。昨天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觉得你就是杨坎。“覃编导盯着他黑色的眼睛盯了2秒种，便害羞的折回了，她看到了她心中爱的那个人借助他的身体成长起来，一天天消灭的丁图。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她不能在角色彻底活过来使他变成了丁图。
丁图也沦陷到杨坎的角色中，他再也不能当着覃编导的面还原成一个邋遢，不修边幅的小伙子。他觉得原来爱一个人是要牺牲掉这么多东西，这种牺牲来得那么顺畅伟大，反而越来越不像自己，因为英雄的牺牲来的那么合乎机会。丁图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把覃编导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此时的排练现场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他抱着的是她的需要，一个完美的需要。他觉得自己彻底变成了杨坎，于是他对覃编导说：”你自己先去吃吧，我要准备一下第三场该怎么演。“
覃编导没有说什么，嘴上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丁图一眼，他伟岸的立在门口，正在目送她，对于覃编导，他觉得他已经不再有以前的喜欢了，他只是看着覃编导从眼前细小的走着，走远，慢慢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种子，他要等他们在一起在久一些，等这颗种子变成了樱桃树开花来还愿。
这天下午的第三场排练，他回到人群中来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穿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个月不洗的衣服。覃编导对他说：”记住，你是杨坎。“
这是第九十天，他不是丁图已经九十天了。排练在下午的4店，灯一齐打开，剧场昏暗的灯光将演员的萦绕的有形有色。他穿着那身消防队服进入了那篇火场，背景的音乐响了起来，他看见了自己顶天立地的阴影。
所有人都转脸看他，目光遥远，似乎与他隔着一重英雄的距离。
果真第三场当他救出了小时候的覃编导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叫他丁图，就连有时候会来剧院送盒饭的王师傅（有时候会在观众席中抽热闹）也停止叫他”龟儿丁图"。
他的发小张博今天也来了，他也发现了丁图变得陌生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对待他，他也不能像之前开玩笑的说他“龟儿子丁图”。
正式的演出终于来了，剧院人满为患，剧场的门口还贴了他的全身相，比他本人还要巨大。演出的时候，他看到了台下的覃编导，他想对覃编导递一个亲昵的颜色，但克制了自己。他还想好好的抠一抠脚，但他也可知了。”伟大的人性和人性中的低级趣味是相悖的。“他不知道在哪里读了这句话。演的过程，他不仅成为了杨坎也感觉到了覃编导心中给他打造完美形象带来的魔力，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有如此的尊严；这种尊严使他突然问自己：丁图算什么东西？
丁图顺利完美的演出了三场戏，获得了一致的喝彩。
演出结束后，覃编导主动跟他一起回家，她对丁图说：“你不是丁图了。”丁图楞了一下，轰的笑了，像是笑别人。
覃编导继续说：“好极了，你复活了他——你变成了真的。”丁图说：”我一直如此。“
他们俩很快就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走进门的时候，听见到了旁边的人说：”搞撒子名堂，最近总是跳闸？“”老小区你习惯嘛！有些线路早就不得行了，得叫人来修。“他们俩也没太在意这句话，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正当覃编导在丁图家里躺着的时候，她发现了窗外升起了一阵阵白烟，之后便听到了楼下的人说：”着火了！“
覃编导赶紧叫丁图下楼，等他们到了楼下才发现烟越来越大，火像凤凰一样从窗外向广阔的天空中飞翔。丁图明白这场火可能是没得救了，因为这个小区太老了，这个破烂的小区是因为有人住才没被荒废，而当初也是看上了这里便宜的房租，承受到了极点也就自然的崩坏了，它太老了。丁图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驱使着自己，等他冲进小区的时候，他才知道是杨坎让他，不，让自己这么做的。
住在小区里的人从门窗往外逃的时候，老人、小孩，年轻人早已混的不分彼此，求生最原始的本来早已让他们忘记了脑海里的礼义廉耻，只是兴奋而恐怖的往外逃串。谁和谁都认不出来谁，谁和谁都不认识，覃编导刚想告诉丁图赶紧驱散人往外跑，不要看戏一样凑热闹。但她的眼光再人群里扒拉着，却没找丁图的影子，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丁图的邻居。
覃编导问他：”你看见你隔壁的丁图了没有？“
他说他没有看见
覃编导扔开他，去问一个刚刚出来，满脸黑烟的人：”看见他了没有？“
此时她看见了逃生出口不远处有一个哭泣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她能告诉她丁图在哪里，她在人群中挤着，问那个女人：”你看见一个脸比较黑，大概一米八的个人，穿着藏绿色短袖和迷彩长裤的男人嘛？“
女人回答到：”你说那个人救我的孩子去了，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你孩子在几楼。”“三楼。”
覃编导后退了几步，眼睛紧盯着三楼的窗户，黑色的影子在火光中攒动。他开了窗，覃编导看到了他的真容，对，就是丁图，不对，是杨坎。像，真像，一个神化一样的复活。面容，轮廓，以及人为的粘在他眼睛上的伤疤，都是完美的临摹复制，更要紧的是他救人的眼神，都是完美的复制，那神情，那体态，连她自己都看不透这究竟是扮演还是真实，她知道，她在他身上构建了一个她自己得到的完美情人。
丁图把孩子从一楼的窗户递给了他的母亲，之后，他转过身，手指摸着那条还没有洗下来的伤疤。他一旦出去，他就会逐渐变成了丁图，覃编导也会慢慢的离开他，变成了同情他的朋友，那百余日塑造的英雄，会在时间的快速轮转中连渣都不剩下。人们还是会觉得他就是那个邋遢，懒惰，佛系的龟儿丁图。
”我实在是跟你过不下去了，你天天这样能干什么。“他的前女友给他说。
”龟儿子丁图，你咋又没工作了。“他的兄弟给他说。
”你怎么会演英雄杨坎啊，我一点都瞧不上你。“送饭的王师傅给他说。
他不能再回去做丁图，他知道被人看成伟大的，正义的人物之后，世界是一个什么模样，覃编导是什么样子，世界是温顺的，柔和的。覃编导是温柔的，爱他的。这个世界变得有尊严了起来。
他被烟呛得几乎满地打滚，但他紧靠着墙壁向上用脚向前走去，不如说成向前匍匐前进着。
覃编导哭着领着一群人来救丁图，不管他是丁图还是杨坎，他都不能这样牺牲掉，他们披着水淋淋的棉被，打着手电，边喊边向丁图所在的二楼走去，那个门被前来跟丁图一起生活了九十多天的消防员打开。
”丁图，丁图……“人们喊着
而浓烟像一道更坚实的墙壁把人们和丁图隔开，救援的人们不能再向前一步。
在路被切断之前，人们看到了一个魁伟的身影，像一个完美的雕塑在那里站着，巍然的立着。那身影、体型、头发都像得无与伦比。一个覃编导心中的完美情人。
”丁图！杨——坎——“
他不答。
他们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答。
覃编导被人拉了出来，这栋楼马上就要倒塌了。覃编导一直看着那所屋子，拖出来的时候，眼睛也一直直视着前方。其他人看向覃编导是的眼神，是一种灰色的，梦想破灭的眼神。人们最后看见大火失禁了，自由地扬向天空。
而此时，覃编导和其他人的印象里只有那个动也不动，完美的如雕塑一样的丁图。就像剧院贴着的那个广告一样，背景是漫天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