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香》：只有香如故

2022-01-06 本文已影响0人冷梅

“日头正好，春风暖阳。那幛子原本卷缩成一团，呼的一声伸展开来，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五个大金字儿：南城第一香！”

《第一香》读完了，却迟迟不舍放手。不舍的，是那些善良淳朴坚强的人，是那些隽永美妙精致的语言，是那些活泼泼的北平风土人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当是如此。

这本书，是因为无聊，所以随意翻开的。作者，江天雪意，亦是我不熟悉的名字。读了几页之后，就爱上了。爱的很矛盾，既想一气呵成，痛快淋漓，又想细细品味，让阅读的幸福延伸得更久一些。

《第一香》，既写家国情仇，也写北平风物。最打动我的，当是那些在艰难境遇下不屈生存的人，以及他们在生活的严冬里蓬勃热烈的情意。他们就是北平城里第一香，即使被生活践踏到泥土里，依然保持着对未来的向往，对理想的执著，对善良的守护。

“牛肉刘”是一家极小的店铺，它的老板叫刘天禄。因为他做的牛肉好吃，所以有人送他一幅幛子，上面写着金黄的五个大字：南城第一香。

天禄招了一个跑堂叫翠喜。美丽善良、勤劳灵巧的翠喜，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渐渐走进天禄的心里。天禄对老邻居的照顾、对翠喜的关心呵护，也让翠喜会不自禁地心头小鹿乱撞。

河水解冻，柳树吐出嫩芽，小草在风中摇摆柔软的腰肢，春天来了。可是那个社会看不得穷人的柔情蜜意，一场倒春寒，生活又露出它狰狞的面容。

广安门税务所来了一个新所长，叫温梦榆，人称“温贝勒”。他是否真是贝勒，经不起一点推敲，但是他好色敛财是真的。

温贝勒在那小姐家见到了前去送牛肉的翠喜遇见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勾去了他的魂魄。幸亏天禄得到别人报信，及时赶到，翠喜才免于糟蹋。盛怒下的天禄差点让温贝勒从此做不得男人。

温贝勒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他发誓要像碾死一个臭虫一样碾死天禄。各种阴招损招都朝天禄砸来，天禄散尽家财，总不能逃脱厄运。“牛肉刘”关了门，天禄被下进大牢，天禄家的房子无辜遭遇火灾，翠喜被逼逃走，不知音信。

冬日干冷而又漫长。穷苦的人家，努力了半辈子，一场风雨，就再次无片瓦可以遮身。可是总有一些不屈的生命，在严冬中顽强地生存，也总有一些情谊，让人能在黑暗中满怀希望。

金四爷的儿子金蛋，一个进步青年学生，悄悄央及他的同学，找关系，解救天禄。

一直被天禄照顾的老邻居草奶奶，晚上猫在路边，截住了酒后的温贝勒，一顿扁担，差点让他见了阎王。

天禄终于从监狱出来了。小饭馆被封了，家被烧了，可是人还在，手艺还在，人情还在，天禄就不会放弃希望。为了重振“南城第一香”，也为了找到翠喜，他远走关口。

翠喜呢？翠喜到底去了哪里？她为了躲避温贝勒的纠缠，悄悄逃跑了。她跟男人们一起，三九寒冬里拉冰车。她不但活下来了，还养活了哥哥一家人。生活能改变她的容颜，却不能让她放弃对生活的热情。她从街上捡回别人丢弃的水仙头，用心侍弄，水仙居然拔出嫩绿的叶，吐出黄色的花苞。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面对这么坚忍的生命，面对这么深厚的情谊，老天也不忍一直板着脸。天禄和翠喜终于相遇，喜结连理。他们的“牛肉刘”又开张了。

“南城第一香”，香的哪里仅仅是牛肉呢？

邱立云，悅昌首饰行的头牌大师傅，擅做各种头面首饰。一个偶然的机会，大掌柜赵柏涛遇见了故人的女儿——连翘，并把她介绍给立云。

优秀的灵魂总是会互相吸引，立云和连翘心里生出不一样的情愫。如果说天禄和翠喜的感情是质朴的热烈的，那么立云和连翘之间则是含蓄的，深沉的。他们都很优秀，不免惺惺相惜，但是他们又骄傲而独立。立云欣赏连翘，疼惜连翘，可是连翘的才情又触犯了他的骄傲。

立云和连翘的父辈都是宫中的匠人。两人本来是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的好兄弟，但是因为一些误会，两人之间产生一些龃龉。

太后过寿，需要做头饰。作为宫中的头牌工匠，两个要强的人各自费尽心机，呕心沥血，都想在比赛中夺魁。

比赛结果，梁子因为独出心裁取胜，得了表扬，领了赏赐，他做的头花被赐名“第一香”。而茂春则被罚俸禄，打了二十大板。这让心高气傲的茂春一直气难平。亲如兄弟的两个人最终成为陌路。

而今，立云传承父亲的手艺，做事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连翘也得父亲熏陶，她做的头花不落俗套，自有一番精巧别致。

新意，有时会让人眼前一亮，有时却也可能不落人心。就像梁子，宫中作坊解散后，生活困顿，难以为继，并没有多少人能领会他的艺术。大多人还是喜欢一份踏实，一份旧。旧的，最起码不会出错。

立云希望连翘能够改改性子，安分做一名工匠，给自己换一份安稳的生活。可是连翘做不到。她脑子里总是会有很多的想法，她总想从旧工艺中衍生出新的东西，她不愿随俗，哪怕为此吃尽苦头。

立云终是失望了。他是懂连翘的，他明白她，知道她哪怕被搁在世间最惨的境地，也还是会一头扎进去，这情深一往倒不是为谁，只为成全她自己的性子而已。他们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立云结婚了。柏涛病重，把女儿九如和悅昌这个店一起托付给立云。

连翘走了，去杭州艺专学习美术。立云劝她好好做头花，不要轻易抛下熟悉的手艺。连翘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能为所欲为是一种任性，能有所不为，是一种骨子里的自由。连翘选择了自由。

立云是一名严谨的工匠，连翘则有一颗追求艺术的心。一个要传承，一个喜创新，一个秉承匠心，一个永远在探索，他们相知相爱，却始终无法相交。两颗骄傲的心，最终是渐行渐远。

天禄和翠喜，立云和连翘，他们行走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却又因为相同的性子，彼此之间有了丝丝的关联。

天禄和翠喜的“牛肉刘”，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再次挂出那幅深红色的幌子：南城第一香。立云和连翘也都在各自选择的人生路上，用智慧和执著来成就属于自己的“第一香”。

文中还有金蛋、秦爷、斗爷、草奶奶等一群勤劳善良正直守信的人。他们虽然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身上却散发着人性的光芒。他们是早春被冰雪覆盖的冻土上倔强冒出的野草，是一簇簇盛开的紫花地丁，是春风吹又生的生命，是那荒乱年代的“第一香”。

任凭风吹雨打，零落成泥，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