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第七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1)

王志远没有和李晓红一起去接她父亲，他告诉李晓红领人的地方以后，便先骑着他的自行车回家。李晓红看到她萎靡惊慌的父亲，她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回了学校。

王志远回到家，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脱下来挡住破损的裤腿，想要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然而，连江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小城，王志远甚至还没有回到家，就有好事者给他母亲周宁报信。听到这个消息，周宁暴跳如雷，立刻打电话把林九松骂了个狗血喷头。听到儿子回来了，正在厨房做饭的周宁快步冲出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王志远的书包。

“鬼鬼祟祟的，是要回来做贼吗？”周宁说道：“听说你今天带着你的女同学一起去派出所捞人去了？”王志远心想糟了，他原本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母亲的耳中。

“你现在翅膀硬了，涨本事了啊！你带着一个女同学去救她爹，你说说，这个人到底犯了什么事？这是你该管的事吗？你怎么就跟这种人混到一块去了！你怎么就越来越没出息了！”周宁怒不可遏，作势便要好好教训王志远一番。

正在王志远认为一场常规的暴打无可避免的时候，王志远的父亲王刚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愤怒的周宁。王刚嬉笑着对周宁说道：“孩子不懂事，而且助人为乐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别人家孩子要像志远这么优秀，高兴还来不及，哪像你天天这么大发雷霆的。”

“都是被你惯得！他就跟你一样不正……不务正业。马上要高考了，还不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周宁原本想说“不正经”，但觉得这个词语用在儿子身上不太合适，不得不硬生生地想出“不务正业”这么个词语来代替。

王刚向王志远使了个眼色，说道：“说你不务正业呢，还不赶紧去复习去！”王志远如蒙大赦，飞也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

王志远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觉得母亲的责骂简直就是对他白天义举的表扬，因为他愿意承担帮助李晓红而引起的一切后果——包括母亲的责骂。他自命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但母亲一直以一种近乎苛刻的标准要求他。他一直觉得母亲的苛责很多时候超出了“望子成龙”的范畴，这对他并不公平。他不喜欢这种处处被管束的生活。他希望像一只大雁一样冲破连绵的群山，飞往无边无际的天空，去找寻自己所向往的自由。

他觉得自己没有错，他无法看着李晓红在绝望无助的深渊里沉没下去。从他见到李晓红的第一眼开始，他始终无法忘记的是那双美丽的却没有颜色的眼睛，他无法理解这种视觉和心灵的灰暗。当李晓红痛苦着挣扎着诉说她父亲的事情的时候，他知道她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他可以想见她这么多年成长路上所经受的苦。

周宁使劲敲打着王志远的房间门，王刚原本不想在妻子歇斯底里的时候触她的霉头，重新点燃一场刚刚熄灭的家庭战争。但他终究心疼儿子，他历来不主张周宁苛责他们优秀的儿子，他试图拉住愤怒的周宁，然而不仅于事无补，熊熊的战火立刻反噬了他自己。

“你这个‘偷人公’！”周宁恶狠狠地骂道，“都是你带的好榜样，你自己在外面乱搞，把儿子也带坏了！”

在儿子没有回家的时候，作为一个犯了错的男人，王刚任由周宁咒骂、侮辱，他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不管是忏悔也好，愧疚也罢，他完全放弃了一个公安局长在家里的尊严。

可此刻儿子回家了，他不顾妻子的盛怒，想拉住她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间。他轻声说道:“在儿子面前，不要乱说好吗？儿子要高考了，你不能让儿子分心啊！”

周宁失去了理智，但仍旧认为自己理智着。王刚越在乎儿子，她就越要用儿子作为筹码，她要用儿子知道实情，去换取王刚的悬崖勒马，她仍旧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你说说你都多久没碰过我了？我早就感觉不对领了，你打着跑步的旗号出去鬼混，要不是我跟着你，只怕被别人卖了还不知道呢！”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只是在理发！”终于，王刚恼羞成怒，和周宁对呛了起来。在对呛中，王刚出轨终于成为了铁的事实，而出轨的对象竟然是一名理发师，这让周宁更加无法忍受。在他们的疯狂的争吵中中，王志远才终于明白最近他们频繁吵架的原因。

王志远很想打开门出去劝解，但前所未有的家庭危机首先击倒的却是他。他瘫倒在自己的床上，无力地仰视着天花板，只觉得吊灯在声波的震动下不停摇晃，仿佛随时可能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