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苏州的火车上（苏州系列三）

开往苏州的普快列车在苏州曲阜站缓缓启动，夜色中行驶在鲁西南丘陵间。我爬到自己的中铺上，狭窄的床铺使我只敢侧身而卧。哐当哐啷的声音倒是具有节奏，一会儿就迷糊着了。一夜也只是迷糊的。

感到天光照耀时，我摸到手机，5: 5。

洗漱完回来，下铺的两位也起来了。我下铺的是一个老头，红黑脸，膛上皱纹纵横交错。坐着也能看出他身躯的高大魁梧。坐在他对面下铺的老妇60多岁，脸色白中透着红，是常年晒出的健康的黑红。大娘看见我在包厢门口犹豫了一下。喊我坐在她的铺上，我们闲聊起来。大娘告诉我，他今年70岁，她老头71岁了去无锡。他们的二儿子在无锡的一个造纸厂上班，让老两口去是跟随公司去为期一周的旅游。我夸奖他们的儿子孝顺。大娘笑得合不拢嘴。老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老家泗水县城打工。在县城买了房子。孙子们就能在县城上学啦。二儿子原来在泗水县造纸厂上班，眼看厂子效益不行，工资发不下来，儿子和几个伙伴从工厂辞职出来，到东北造纸厂干过，到河南的造纸厂干过。最终到了无锡的造纸厂。台湾人开的。效益不错。也在县城买了学区房。

“那你们二老可以想想清福了，两个儿子这么能干。”我打心眼里为两位老人开心。

“闲着哪行？家里有十亩地种的。”

“就你俩？”“忙的时候雇人。自己种的庄稼吃着放心。麦子打下来，送到面粉厂。多辰吃上面粉厂掼，方便得很。”

“除了种小麦，种棒子，（鲁西南把玉米说成棒子），还种花生，是吧？”自从把父母接到城里住，很少和老家的大娘大婶们聊天了，我谈兴上来了:“我老家有个近门大嫂是邹城人，种花生，花生开了花，向下钻到地里结果子，我到现在记得很清楚。”

“种果子开花的时候得浇足水，上足肥。等果子收下来，晒干，磨成油，自家种的果子磨的油比外面买的好，我家都不在外面买油。”能吃上自己种的花生榨的油，都市人的大梦想啊。“吃不了了呢？”我问。“好卖，在镇上，县城很快就能卖完。”大娘一脸舒心的笑，我的希望却落空了。如果她家的花生油卖不完，销不出去，我去买，（泗水县离我们任城区也就两小时车程），自己即能吃到有机绿色纯正的油，又帮助了老人，多么完美！可惜人家不需要帮助！

闲聊中，时间过得飞快，列车已经广播下站到无锡。他们的儿子也打来电话说，已经到无锡的火车站等候他们了。大爷开始收拾东西，拉出他们的大行李箱。大娘只有一个书包。他们的吃食就是一点面包和几个水果。我和大娘站在过道中喝水。看到大娘的手的肤色是白的，细看却关节肿大，手指上竟然有裂口。这样指头上一道道的裂口在30多年前的冬天，在母亲手上年年出现。这道道蓄满劳作的裂口让我陡然感觉到大娘又亲切了许多。我抓着大娘的手问疼不？大娘顿了一下:“不阴天下雨不疼。”“没看看。””还得干活，就这样吧。”大娘的语气中有些许的无奈。

到底是做儿子的粗心，也可能是大娘没有对孩子们说过。种地的人有几个手上不带伤的？

天下的儿子们女儿们，你们注视过母亲那双为你洗衣做饭，为你洗头，剪指甲的手吗？列车员来提醒，车站就要到了。我送大娘大爷两人到车厢门口。大娘拉着我的手，说不知还能再见面不。我想和大娘互留电话的念头一闪现，又觉得大娘的年纪接打电话也不熟练不方便，何况人家有儿子，有孙子，幸福的一大家子，能在车上相遇，相谈甚欢，就已经是缘分了。就此别过，各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吧。

从苏州回来，生活一如既往的忙，有时想到火车上的大娘大爷，就想起她红肿开裂的手。阴天下雨的时候一定疼？洗衣做饭的时候一定疼，握锄扛锨的时候也一定疼！不知道大娘有没有告诉他的儿子？不知道他颇具孝心的儿子给他治疗了没有。

有时竟后悔没和大娘互留电话。

我能为大娘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