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焰嚣张的耶律乙辛怎么会忽然“降智”被辽道宗处置?
气焰嚣张的耶律乙辛怎么会忽然“降智”被辽道宗处置?
文 和运超
耶律浚生于辽道宗清宁四年(1058),四岁时受封梁王,深得其父耶律洪基喜爱。重元一事平息后的清宁十年(1064),被正式立为太子,年仅六岁。
就太子耶律浚来说,天赋很高,好学习,通书文,能言善辩,连契丹传统的骑射技艺方面也不差。他封为梁王后,五岁时正好是清宁九年,随耶律洪基外出游猎,连发三箭都射中猎物,史书称洪基顾左右曰:“祖宗以来,骑射绝人,威震天下。是儿虽幼,不坠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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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秋发生了重元之祸,待事情平息后,又一次遇到十鹿,耶律浚接连射中九只。洪基非常高兴,设宴庆贺,没多久就确立太子地位。也就是说,耶律浚应该很可能是跟着洪基经历了重元危机,所以他对耶律浚表现出的武勇天赋非常满意,就忙不迭确立太子身份,为将来之事未雨绸缪。
随后到耶律浚差不多十八岁,正式领南北枢密院事开始参与朝廷事务之间,当中差不多十年左右,对耶律浚的事迹很少有记载。不过,耶律浚和萧骨浴成婚应该是在期间,大概十六岁左右(咸雍末1073或74),萧骨浴可能比耶律浚略小一两岁。
更有一幕微妙的事情是,在耶律浚领受南北枢密院职务开始处理朝廷事情的大康元年(1075)夏,太子妃萧骨浴生了一个男孩耶律延禧,就是未来的天祚帝,道宗洪基感到非常欢喜。这一系列迹象无不令耶律乙辛一伙非常不安,于是激化了年底萧观音被构陷致死的悲剧。耶律浚毕竟还非常年轻,本来大喜又忽然大悲,一时之间难免很难适应。
而耶律乙辛为了稳住洪基对他的宠信,立刻采取“感情攻势”。认为萧观音不在了,后宫空虚,多次称赞驸马都尉萧霞抹的妹妹萧坦思贤良淑德。洪基对他的贴心非常满意,对萧霞抹确实也算信任,很快就将萧坦思接纳入宫,不久册封为后。
驸马都尉萧霞抹汉名萧德让,就是当初被道宗冤死的舅父萧阿剌之子,换句话说,是太后萧挞里的侄儿,他娶的是洪基和萧观音的嫡长女魏公主撒葛只。正因出身萧挞里家族,当初在平重元一事中,萧霞抹的表现也十分勇敢,立有功勋,后洪基论功行赏被封“上将军”。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在论述萧阿剌和萧革的恩怨背景时已提过,萧坦思的真实身份应是萧阿剌孙女,也就是萧霞抹的侄女。史书以《耶律乙辛传》等记载为主,所以此事显得含糊不清。然而据2002年出土的萧家墓志铭,包括驸马萧霞抹和公主的石经幢文字显示,萧霞抹是萧阿剌的第五子,他们兄弟和耶律仁先兄弟五人相似,汉名以儒学标准的“温良恭俭让”排序,萧霞抹的长兄萧别里剌,汉名萧德温,此人就是萧坦思的父亲,凑巧于大康元年身故。而萧霞抹排行第五,汉名则是萧德让。
萧坦思之所以能够顺利得到洪基接纳而入宫,也并不是耶律乙辛一人出面。如前面设计构陷萧观音就能看出,乙辛的心思缜密,虽然他是道宗一朝最出名的反派,可在关键节点从来不单独行事招人话柄。萧坦思一事就还有萧别里剌的二弟萧余里也(汉名萧德良)积极推波助澜。
萧余里也早年因其父萧阿剌被冤枉一事受牵连被贬,刚缓了没几年又被指联同萧术哲对付耶律乙辛险遭劫难。之后就同乙辛走得很近,极其巴结,再加上萧霞抹,所以萧坦思入宫这件事才如此顺利。
经过一番梳理可以看出,萧霞抹的妻弟就是太子耶律浚,这时候他的侄女萧坦思一跃而上成为新贵妃甚至新皇后。和太子有亲毕竟比不了直接和天子有亲,所以萧霞抹和其兄萧余里也一样,自然而然拉近了与耶律乙辛的距离。
这里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疑点:既然萧霞抹之妻是洪基和萧观音的长女耶律撒葛只,他们夫妇据说感情颇深,那其母萧观音被乙辛构陷之际,公主为何对母亲一事没有任何表示?难道萧霞抹当时已和乙辛有来往?刻意阻止公主向道宗申辩?
笔者只能推测,可能一方面是出于史料残缺,后人无法了解更多的细节;另一方面作为子女,对处于震怒之下的洪基确实不敢有所表示,比如太子耶律浚也不敢劝阻。虽明知母亲事出冤枉,可耶律浚丝毫不敢对父亲洪基有什么不满。耶律浚的表现就是,当知道是乙辛带人冤枉母亲后,时刻都流露愤恨,导致乙辛接下来又对耶律浚夫妻继续制造了新的悲剧。
萧坦思在大康二年被举荐入宫侍奉洪基,先封惠妃,短短半年就成为新的六宫之主。萧霞抹加封柳城郡王,乙辛这一招分化内部的手腕不可谓不高明!
从表面上看,大辽宗室本就是亲上加亲的传统,乙辛的推举并无不当,他并没有冒冒失失举荐一个与宗室无关的女人给洪基。可细加揣摩,萧坦思成了正宫皇后,假如一旦生下男孩,未来就可以通过他和萧余里也、萧霞抹等强大外戚集团联手运作,轻松将耶律浚取而代之!而这一切也正是萧余里也和萧霞抹别有盘算的心思。
虽说萧别里剌、萧余里也、萧霞抹他们一家作为萧孝穆、萧阿剌一脉,与萧挞里、萧观音、萧骨浴同属一个大家族。前面多次提过,萧孝穆、萧孝先、萧孝诚、萧孝忠和萧孝友为同胞兄弟,当中老二萧孝先此时算门户冷落(要到天祚时期,皇后萧夺里懒则才算萧孝先后裔)。道宗洪基最在意的便是既要随时打压萧氏,又要适当笼络萧氏,这个分寸很不好掌握。当时萧氏两支较为旺盛的门户,其实各有侧重和竞争,且都想攀上顶层。
比如萧挞里这一支出自萧孝穆的子弟,萧阿剌在道宗初年被萧革排挤冤害,他们还有一个兄弟萧撒八过去曾是兴宗身边永兴宫使兼领左右护卫,后任北院宣徽使。萧撒八本来娶兴宗女跋芹公主却遭离婚,原因也不详,只说夫妻不谐。
史书评价萧撒八为人廉介,风姿爽朗,按说不至于很差。还说兴宗宗真宴饮时喜欢玩笑,萧撒八谨守礼仪,似乎暗示平素颇为呆板,不苟言笑,可能夫妻之间很无趣。他离婚之后,在道宗继位不久就病故,仅三十九岁。
后跋芹公主改嫁老五萧孝忠的儿子萧阿速,而萧孝忠之女就是洪基之妻萧观音。明面上萧孝穆和萧孝忠一家都坚定支持洪基,哪怕洪基继位后一些表现很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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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萧孝诚一家则不然,萧孝诚之女嫁重元为妃,儿子又较多,他们一家多数是重元支持者,随后被拉拢的就是同为重元姻亲的老四萧孝友父子。双方在道宗年间展开长期的明争暗斗,萧家子弟虽都因为重元父子的关系有所消耗,但这股暗战在重元父子失败后依然在继续。
比如萧孝诚的孙女萧骨浴嫁给了太子耶律浚,而萧孝穆的曾孙女萧坦思反过来又被运作成道宗洪基的新皇后。所以当时的局面是老二、老四、老五的后人相对没有什么人望,唯有老三与老大两家后人之间产生竞争。
萧余里也、萧霞抹如果能够通过萧坦思生下儿子,将来用她的孩子延续下去,就能形成唯有他们一家在大辽独尊的局面,并且进一步排挤老三家的后人,这也正是他们几兄弟能与耶律乙辛建立合作的潜在意愿,也是道宗时期为何会让乙辛能搞出那么多事的一个幕后背景。
耶律乙辛掩饰再巧妙,毕竟还是有人明白他的动机!当时禁军护卫萧忽古了解乙辛的举动,据说有一次埋伏在桥下想要害他。居然碰上天降暴雨冲坏桥梁,计划没有成功,还被捕入狱。
当时北面林牙萧岩寿既是洪基曾经的游猎侍从(仅年长洪基三岁),太后萧挞里就曾多次称赞萧岩寿,所以他基本留在洪基的身边做宫帐太保,和耶律乙辛身份差不多。道宗为提携和历练他,咸雍四年(1068年)安排追随耶律仁先征讨阻卜、敌烈部立功,出任节度使。
大康元年(1075),萧岩寿刚好被调回身边出任同知南院宣徽使兼北面林牙,对于发生萧观音的悲剧,萧岩寿也很快看出端倪。随后向洪基密奏乙辛与张孝杰勾连的种种事情,指出全因为太子正式接管南北枢密院事务,乙辛是不甘如此,希望道宗清醒,并且能保护太子。
道宗洪基的能力比较平庸,但就本身资质来说并不能认为蠢笨,稍加琢磨还是有所觉察。虽然并不见得完全相信,出于以防万一,他还是将耶律乙辛外放为中京留守。
不久乙辛生日,道宗为了安抚,派近臣耶律白斯本赐礼物祝寿,乙辛私下嘱托他向洪基表白:“臣见奸人在朝,陛下孤危。身虽在外,窃用寒心。”这一段是见《辽史·萧岩寿传》,反而《耶律乙辛传》并没有记载乙辛向近臣白斯本吐露的话,仅说他被贬后向旁人哭诉自己没有过错。
实际耶律乙辛是两面着手,需要把两篇传记合在一起才能明白所下的功夫。他正是暗中联络萧霞抹帮忙说话,耶律白斯本回去以后,当然也转告乙辛的话,加上萧霞抹昧着良心为乙辛辩护,说他是被冤枉。洪基果真动摇了,反而疑心萧岩寿出于嫉妒心理针对乙辛,将其出贬为顺义军节度使,转而派人赐给乙辛车子,要召回来身边。
道宗洪基为何这么糊涂,居然轻易就被哄骗?假如比对萧岩寿和耶律乙辛,两人都是和他渊源极深的心腹。论亲近程度应该是半斤八两,尽管可能乙辛确实表现出更为机灵,或懂得讨好洪基。
看他们两人行事,乙辛在重大的萧观音一事,绝没有轻率进言,而是带着人证、物证去的;对仁先也好,对进言换皇后也好,乙辛都非常小心和懂得分寸,他的手腕就显得更加高明。
反观萧岩寿虽出于忠直之心,就是说话太具锋芒。虽然之前说的在理,可过后经过白斯本和萧霞抹的反复影响,洪基复盘两人前后表现,萧岩寿的进言就确实容易让人疑心。这也是充分体现洪基的头脑并不是蠢笨,但也不是多么英明,显得他总体属于正常的平庸一个典型案例。
这时,魏公主耶律撒葛只得知丈夫萧霞抹与乙辛已经成为一伙,还帮他说情,非常痛心失望,忽然于大康二年病故(《辽史·公主传》只记载大康初年薨,没有确切时间)。如前所述,2002年出土有萧霞抹和公主所建石经幢,标记时间是大康二年十月,应该是公主身故前后所建之物。
因史书有记载萧霞抹病故的时间是大康二年夏七月,如当时夫妇都已过世,这石经幢留存就显得很奇怪(他们也没有子女记载)。萧霞抹本来和公主感情极深,对她的死非常愧疚自责,所以没多久也去了。这时候,萧坦思刚正式册封为皇后。
萧霞抹另有一个弟弟萧酬斡,年仅十四就娶了萧观音的小女越公主耶律特里。在道宗考虑正式立嗣的时候,又降萧坦思为惠妃。这时封萧酬斡为兰陵郡王,史料记萧酬斡年方十八岁,时间应是大康八年(1082)。而耶律浚夫妇已经不在,自然是他们的儿子耶律延禧被册立太孙作为继承人。
大康二年,耶律乙辛再回道宗身边出任枢密使,朝中大臣已看清风头,再没有什么人敢出面说话。唯有北院大王耶律撒剌还几次劝谏,道宗都不听从。撒剌是南院大王耶律磨鲁古的孙子,磨鲁古在圣宗统和年间曾出任伐宋先锋。而磨鲁古的父亲就是因气不过韩德让升迁,一度揭韩家的短,被其冲动打死的耶律虎古。
耶律乙辛此时气焰嚣张,在大辽称得上是只手遮天,反将萧岩寿流放到乌隗路服劳役(乌隗部作为放逐地是少见的例子,和西北偏远的乌古部不同。乌隗部是契丹渊源久远的遥辇氏八部之一,属于东北地区。放逐萧岩寿的具体地方含糊不清,一般认为是长春州、黄龙府一带)。
耶律乙辛仍等着新皇后能尽快生下孩子,偏偏萧坦思未能有这个运气。约大康三年(1077),反而耶律浚和萧骨浴又生下一个女儿耶律延寿。形势对乙辛越来越不利,副点检萧十三就说:“百官和百姓都归心太子,您又不是世家大族出身,一旦太子继立,我们这些人将置身于何地呢?”萧十三背景不大清楚,史书只称他为蔑古乃部人,父亲叫萧铎鲁斡,曾经出任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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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三所属的蔑古乃部,在辽史后期又称梅古悉部,本就是辽圣宗年间所设立的新部族。其实这一部族是从归附契丹或被俘虏的唐古人(即党项)所重新安置,设立节度使,归西南面招讨使管辖。所以萧十三和其父萧铎鲁斡也许是受命管理这批归顺党项的契丹人,既属于部落的头人,后来也是任职的节度使官员。当然也可能他们就是唐古人,因各种表现后来得到契丹姓氏。
史书还提到另有一个和萧十三父亲名字很相似的萧铎卢斡出身五院部,与萧岩寿关系很好,同样因得罪乙辛被贬西北。萧岩寿在大康三年被害,萧铎卢斡则禁锢终身。等到十多年后,耶律浚的冤屈得到恢复,他回归乡里,寿昌六年(1100)身故,年六十一。这一年底,道宗洪基也病倒,跟着新年正月就驾崩。
当时耶律乙辛认同萧十三的提醒,便与同知北院宣徽使事萧得里特准备对付耶律浚,暗里派右护卫太保耶律查剌诬告都宫使耶律撒剌、知院萧速撒、护卫萧忽古,包括仁先之子耶律挞不也等一众大臣谋划废旧立新。这一幕同样乙辛并不直接出面,全是他在策动别人行事。
耶律乙辛让牌印郎君萧讹都斡等声称:“耶律撒剌等谋害乙辛,欲立太子事,臣亦预谋。今不自言,恐事泄连坐。”洪基原本不信这种事,如今完全懵圈了,对他们的计划失去判断,一下将耶律浚幽禁于别宫,由耶律乙辛、耶律燕哥、耶律仲禧(本名李仲禧,很有些才干,也善于结交,得到兴宗赏识出任宣徽使。与乙辛关系密切,咸雍年间得赐姓耶律氏,升南院枢密使,儿子耶律俨为道宗年间进士出身)、萧余里也(萧德良)、张孝杰、杨遵勖等一众联手审讯。像萧岩寿遭到放逐,也总是忧虑着社稷安危,他经常说:“以狼牧羊,何能久长!”乙辛将萧岩寿再次卷入耶律浚之事,将他抓回杀掉,年四十九岁。
这里跳出来“火上浇油”或称“补刀”的牌印郎君萧讹都斡,也显出用心非常诡诈。据说他很早就看上了道宗的次女耶律纠里,而纠里本来嫁的其实是萧讹都斡之胞兄萧挞不也。他们是萧孝诚之七子萧知玄(契丹小名迪烈)之子,萧知玄名下的孩子众多,除了萧挞不也、萧讹都斡,还有长子萧讹里本负责宫廷礼仪的礼宾使。
还有一个萧乙信,过继给萧术哲(汉名萧知微),因萧术哲只有嫁给太子浚的女儿萧骨浴。甚至除此之外,萧知玄都还有一个萧智不困。另外还有一个女儿萧讹都婉十五岁嫁给道宗胞弟和鲁斡。
回到耶律浚的事情上,耶律浚曾向主持刑狱的北面林牙兼夷离毕燕哥陈说冤情,称自己已是太子,未来自然会登位,希望他帮忙申诉。这是当时人所共知的实情,也是道宗原本不相信会发生这事的基础。
耶律浚和其父洪基当年还不一样,洪基当年不光有一个太叔重元在明面上有继承大位之争,就另外都还有同母弟弟和鲁斡,小洪基九岁。和鲁斡在道宗年间除了封王外,基本都在任留守,他的事迹非常少。甚至道宗还有一个小兄弟阿琏,生年没有记载,但病故在大安三年跟道宗秋猎之际。
正鉴于重元之事,和鲁斡行事非常低调。他的儿子就是后来在辽末被拥戴临时建立北辽的耶律淳,比耶律浚小五岁。到耶律浚这一辈,洪基除了这个儿子就全是公主,同胞兄弟和鲁斡并没有太弟身份,也没有天下兵马大元帅职务,要到延禧继位才把天下兵马大元帅让给和鲁斡,所以耶律浚相对就没有什么竞争者。而洪基已经四十五岁,对耶律乙辛等小人是有危险信号,但耶律浚才刚二十岁,根本无须多此一举,想要抢着上位而落下一个骂名。
主要站出来主动“补刀”的萧讹都斡身份特殊,他是驸马萧挞不也的亲弟弟,想要对付自己兄长把公主得到。他们同时是太子妃萧骨浴的从兄,均出自萧孝诚一脉,只不过萧挞不也和萧讹都斡是萧知玄之子,而萧骨浴出自萧知微(即萧术哲),但萧知玄过继了一个儿子萧乙信给萧知微,两家关系实际是很不错。
正有这样的姻亲出面作证,道宗洪基头脑发热,无法不为之所动,于是拉扯了一帮官员接受调查。道宗洪基拿到所谓被拷问出来的呈报大怒,诛杀耶律撒剌,萧速撒等人,包括驸马萧挞不也,还有同知东京留守耶律回里不等其他相关牵连者。耶律浚被废为庶人,迁居上京看守,萧骨浴随行。
萧讹都斡顺利逼娶公主纠里,但他作为萧氏子弟加上成为驸马,对乙辛颇有一些自傲,乙辛借他车服礼仪有僭越之嫌将其除掉。临刑前萧讹都斡方才醒悟自己被利用,如今是被灭口,大呼先前之事是乙辛所教。
而耶律浚出发时还郁闷表示:“我有何罪,落到这步田地?”萧十三呵斥他上车,派卫士关上车门,囚禁于上京城内,守卫者都是乙辛的手下。这年十一月,乙辛派旗鼓拽剌详稳萧达鲁古、近侍直长萧撒把前往上京害了耶律浚,死时年仅二十岁,乙辛一伙大为高兴,相聚饮宴数日。上京留守萧挞得谎报耶律浚是因病逝世。太子妃萧骨浴应于同时或稍候遇害,延禧和延寿就此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
大康五年(1079),乙辛进一步获于越尊号,他还不满意,打算对耶律浚仅有三四岁的儿子延禧动手。这一年初冬行猎,乙辛建言天寒地冻,希望留延禧在京城,洪基根本没多想,还以为是出于关怀。同知点检萧兀纳提醒:“陛下若从乙辛留皇孙,皇孙尚幼,左右无人,愿留臣保护,以防不测。”洪基才决定带延禧同行。
可能也是乙辛太过自满,史书称洪基巡视临幸北方,将前往黑山,路过广平淀。这两处方位都在上京道范围,但东西距离较远,过程比较含糊。当时的四时捺钵,广平淀又叫白马淀,尤其道宗时也叫藕丝淀,冬季捺钵一般在此,然后往北边长春州行春捺钵,再往西到庆州黑山的夏捺钵。
洪基无意中见到扈从官属多跟着威势熏天的乙辛左右,几乎上上下下都巴结他,像苍蝇一样驱赶不掉,太过醒目和招摇。契丹这种草原行营,完全不像中原的京城皇宫有着千重殿宇,跋扈大臣在外笼络人心,居于深宫的天子可能被瞒得天衣无缝。可辽人在草原山野间活动,只要不是相隔太远,谁的帐幕四周围满了人扎堆热闹,远远都能瞧见,甚至还能听见。
道宗洪基见这样多人围着乙辛打转,再怎样平庸愚笨也会觉察乙辛的“不正常”,这正是乙辛为何会忽然从高层跌落的一个关键。正常情况我们会觉得乙辛心思极为灵敏,他已经掌握大局,呼风唤雨,按说不可能这样迅速败落。怎么就那么凑巧,忽然就被生性平庸的洪基轻易发现漏洞?真是天意弄人!
道宗洪基一开始也没有对乙辛过于严厉地处置,只是降他知南院大王事。以及削一字王爵。回去以后,耶律乙辛按例觐见,洪基决定将他外放,令乙辛去知兴中府,也就是调离身边,显然对他的打击就比较明显了。
不过从兴中府的待遇来说,这里是中京道范围。在辽代后期一度被不少专家视为地位超过上京地区,兴中府在辽西一带,是南面官中的大蕃府之一,即早年世宗时的积庆宫所在,圣宗隆绪改为兴圣宫,兴宗宗真才改为兴中府,所以也不算特别冷落。但以耶律乙辛的聪明机敏,当然知道开始受到猜疑。不过他已陪伴洪基近三十年,深知其为人,所以对此没有觉得多么悲观。
哪知道据说耶律乙辛还不收敛,以他曾经尊贵的地位,还是有不少人指望他继续能够翻身,过了两年以私自贩卖违禁物品被揭发。道宗洪基将其拿问,一些痛恨他的官员当然希望将其彻底解决。耶律燕哥等主持刑狱的同伙,则认为可以减刑,一顿痛打后将其拘禁在来州,又于次年初冬(大康九年十月才被处死)。
和乙辛关系最密切的张孝杰,于大康六年十月外放为奉圣州武定军节度使(隶属西京大同府地区),七年十二月贬到边镇安肃州为庶人。辽代安肃州其实有点含糊,金代有安肃州,是今北京地区,原是宋人的易州静戎军所在,因真宗与辽议和后改名称安肃军。所以,辽似乎并没有单独的安肃州,如参考所谓“边镇”,在道宗年间的辽东地区女真已开始崛起,这一带分置有安州和肃州,还皆在今辽宁北部的昌图县境内。貌似可以理解张孝杰或许被贬到这一带数年,然后回到故里病亡。
其余跟着乙辛很密切的人像耶律燕哥,“大康五年夏,拜南府宰相,迁惕隐。大安三年,为西京留守。致仕。”萧十三,“及乙辛出知南院大王事,亦出十三为保州统军使。”国舅帐的萧余里也,“帝出乙辛知南院大王事,坐与乙辛,以天平军节度使归第。寻拜西北路招讨使。以母忧去官。卒。”宫分人萧得里特,“大康中,迁西南招讨使,历顺义军节度使,转国舅详稳。寿昌五年,坐怨望,以老免死,阖门籍兴圣宫,贬西北统军司,卒。”仲父房的耶律塔不也,“寿昌元年,为行宫都部署。”
显然,与乙辛关系密切的其他众多人物并没有因附乙辛受到多么严厉的处置,大多仍然在一些重要职位上。大辽社稷的气运,已经无可避免地在道宗后期逐渐衰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