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枣树
打我记事起,院子里就有一棵枣树。
那枣树并不高大,还有些丑,但经年累月,栉风沐雨,树皮斑驳开裂甚至翘起,树干瘦骨嶙峋,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枣树上端一分为二,一条直插向上,另一条枝干旁逸斜出,平行地面,再扭曲向上,样子甚是奇怪,像发育畸形的歪脖人,索性叫它歪脖枣树。
两条枝干各有各的用处。向上的那条枝干上有一圈深深的凹痕,那是晾晒被子衣服的铁丝勒出的痕迹;平行的那条枝干却是我的乐园。老爸在这歪脖上系了粗粗的绳子,我便有了最快乐的玩具——秋千。我坐在上面快乐的荡啊荡,枣树也跟着晃啊晃,树叶沙沙的响;兴起了,站在绳子上,使劲儿地荡啊荡,枝干又跟着吱呀呀的响,不时还会有几片黄叶簌簌落下,风干了的枣花落在身上…
当然还少不了吃枣子。
每年冬天,老妈都会拿一根长长的竹竿,狠狠地敲去歪脖枣树多余的枝条,再用刀狠狠的砍树干,直到枝条光秃秃,老树皮纷纷落下才罢手。母亲每敲一下,我的心一紧,仿佛是抽打在了我身上。每到这时,我总会心疼的阻拦,但母亲说这样能结更多的枣儿。便只好眼巴巴的任他抽打。
春天一到,就开始盼望着吃枣子了。枣树抽出鹅黄的叶子了;开始泛绿了;开花儿了,小小的的淡黄的枣花并不起眼,却也惹得蜜蜂嗡嗡地来串;花儿落了,院子里一层干枯的枣花儿;又不多久,有了小小的绿色的果实,慢慢的长大,变圆,泛红…老妈说,七月十五枣红圈儿,八月十五落枣秆,等到八月十五枣子就甜了。可我哪等得上?从枣儿泛青就开始摘,够不着,站在凳子上摘;又够不着了,再拿根棍子,瞅准哪个,啪的敲下去…往往等到枣子真正成熟了,枝条低矮的那些枣子早就所剩无几,只有高处的枣子还红艳艳的挂在枝头。我垂涎欲滴。
终于等来了落枣秆儿的那天。
老妈拿起竹竿噼噼啪啪的敲起来,枣儿滚落一地。我在树下来回穿梭捡枣子,边捡边吃,顾不上枣子打在头上,掉在脖子里,也顾不上洗就往嘴里塞。呀,这个真甜;诶,那边还有一个更红更大的,咬一口,又脆又甜,满口生津…
枣儿不禁存放,于是就给亲友、邻居各送去一些,再配着花生煮一些,老妈还会蒸枣馍、煮粥…那段日子真是过足了枣儿瘾。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生吃枣子,那一口咬下去的嘎嘣脆,那甜甜的味道一直陪伴我至今。
2011年调到县城工作,离家远了,又结婚生子,回家的次数渐渐稀少。不知什么时候,爸妈竟把歪脖枣树给砍了。老妈说,枣树老了,结不了几个枣子了,还影响堂屋采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我不禁怅然,仿佛又看见了歪脖枣树瘦骨嶙峋的枝干,耳畔又响起了噼噼啪啪的打枣声…
前几天带女儿去游乐场回来,女儿说,妈妈,你给我做一个秋千吧。我瞬间就想起了院子里那棵歪脖枣树。在这钢筋水泥包围的高楼里,没有了庭院,我去哪里给女儿做一个在歪脖枣树上荡秋千的甜甜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