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之伊始#2 虹
晨在6点醒来了，和平常一样，三年规律作息养成的生物钟曾经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今天却让他感到放松与庆幸。
他和平日一样洗漱，看新闻，整理着装，准备好口罩。按惯例他应该现在出门去青草早餐买两个包子一瓶牛奶，但今天他只能吃冷藏的面包和盒装牛奶，因为他得等着某个需要帮助的女孩。
晨在门口的镜子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衬衫，带上蓝牙耳机，便出门到伊楼下等着了。
6点20，晨开始回想关于伊的回忆。
伊不是第一个主动给他打招呼的女孩，也不是第一个放弃的。
伊的校服永远干干净净的，高二有一次被同学不小心泼上了墨水，她微笑着说没事，然后自己去后勤处买了一套新的。
伊从未缺席过班级活动。
伊不喜欢吃香菜，也不喜欢芹菜。
伊请过一次假，据说是外公去世了。
伊是单亲家庭，从小由父亲养大。
伊被告白过三次，一次本班的男生，一次文科班的女生，还有一次是当时高考完的学长。
伊曾经试过扎耳洞，太痛就放弃了。
伊从来不涂口红指甲油，她明确表示了自己不喜欢。不过晨觉得，那是因为涂口红和指甲油会让她和那些需要帮助的同学距离变远。
伊曾经喜欢过另一个学长，但对起哄的同学很生气，所以再也不谈论自己喜欢谁了。
伊喜欢读美国小说，最喜欢的作家是加泽文，最喜欢的书却是余华的《活着》。
伊不追剧，不追动漫，但她说过自己喜欢这些东西。
6点30，晨靠在伊单元门口，有些困惑。
为什么自己对伊的记忆这么多呢？三年下来，好多事情自己都是默默看在了眼里么？还是说自己本来就一直注意着对方呢？
为什么伊看起来那么清纯可爱，但记忆中的伊却显得多少有些复杂呢？
为什么那么温柔的伊昨天回说出“卑鄙”之类的话呢？甚至还拿我开玩笑呢？
为什么，会让我扶她去考场呢……
6点40，晨开始坚定自己的信念。
我绝不会如此轻易地陷落。我不会因为她笑起来可爱就草率地喜欢。我不会因为对方选择了依靠就甘心默默付出。我不会掉入温柔的陷阱中。我不会再试图了解对方的真心，不会鲁莽地自说自话地表白。我不会……
6点50，晨感到有些烦躁，关掉了音乐。
7点整，晨觉得自己已经完蛋了。
“晨！”
温柔的声音又一次刺入晨的耳中。
“早。”
“早上好呀！”
伊仍然穿着昨日的黑色外套，上面磨损的地方显然被处理过了，但仍然留有淡淡的痕迹。她微笑着，慢慢向晨走来，走路的姿态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晨可以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吃力与痛苦。
晨立刻上前轻轻扶住了伊的手臂，还是同样的清香，同样的柔软，还有早上凉爽空气衬出的温暖。
“脚趾还疼吗？”
“嗯，一点点吧。”
“别装作正常走路，会更痛的。”
“嗯……别小瞧我呀。嘿嘿。”
晨又一次确认自己已经完蛋了。
“吃饭了么？”
“牛奶面包。你呢？”
“我也是。”
“你等了很久吗？”
“大概吧……”
“抱歉，我该提前给你约定时间的……这样麻烦你，明明都是高考了……”
“我平时都这样的，不等你的话我也是一个人在校门口发呆。”
两人慢慢向学校走去，熟悉的景色在如此特殊的一天，似乎有了特殊的意义。
“说起来，何老师叫我们高考期间不要和同学联系来着。”
“唔，我大概算不上同学吧……毕竟平时都没和大家说话的……”
“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和女生说话呢。”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明明和男生也不怎么说话的。”
“相对来说的话，我基本没看过你和女生说话。”
“大概吧……”
越往学校走，人群越是密集。警察、穿旗袍的家长、戴着鸭舌帽的老师……
“你会去见老师么？”
“当然要去啦。”
“那你可以自己先走一段么，我待会在旁边等你。”
“为什么？你不见老师么？”
“没必要吧……”
“是担心同学看见我们一起么？”
“大概吧……”
伊睁着大眼睛看着晨，但晨始终不敢与她有对视。
“晨。”
“嗯？”
“你真是有种糟糕……”
“……”
“糟糕的坦率。”
伊不再看向身边搀扶着自己的晨，她又一次低下了头，缓缓向前。
晨搀扶着伊走到了校门口的文具店旁，示意对方自己在这里等她。伊点了点头，沉默着，强忍疼痛，以正常的走路姿态，向同学们聚集的地方走去。晨远远看着伊，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何老师摸了摸伊的头说，你是我最放心的一个学生，因为你的心已经足够强大，还非常用心地关心帮助别人，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心理委员。然后旁边的家长也开始附和，其中有几位是真正感激伊为他们孩子所做的。伊微笑着一一点头回应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伊的闺蜜们过来紧紧抱住伊，大声说，伊妈高考加油。同学们也聚了过来互相鼓励着。伊很开心。
大概五分钟后，伊说自己先去准备了，然后离开了聚集区。同学们也没多想，仍然互相说笑着，伊慢慢走到了文具店前。
“都叫你别强装正常了。”
“我要是一瘸一拐地，大家会担心的。”
“大概吧……”
晨觉得真正关心的人只有老师，或许还有闺蜜，其他人根本不会在高考前多为伊付出一丁点的心思。他觉得这样想的自己很可怜，但他也确信自己是正确的。
两人在文具店门口等待着，校门口已经打开了，学生们通过专用通道向考场走去。
“戴上口罩吧，入场了。”
“嗯。”
“紧张吗？”
“紧张，还有兴奋。”
“听起来状态不错。”
“今天早上我看见彩虹了哟。”
“嗯？”
“真的，就在家里，大概6点50。”
“好像是有点小雨。”
晨回想起自己早上一直想东想西的，都没有注意早上其实飘着小雨。
“我想让你一起分享我看到的彩虹，祝我们高考顺利！”
晨用余光看着伊的微笑，第六次确认自己完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