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哥
强哥叫李永强,是我大学同学,长的不帅,但很有安全感,面相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居大哥哥,很爱笑,一笑就露出两颗门牙,看起来憨憨的。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公认他是一个好人,虽然有时候好人并不是一个什么好词。我对他的第一映像很深,上大学时第一天报完到,我跑到学校外面的餐饮一条街去找地方吃饭。结果进餐馆门的时候就看到他在喝酒,那时候他和来送他上学的哥哥每人已经喝了两瓶白酒,但是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能叫出我的名字,还热情的和我打招呼,这让第一次出远门的我莫名有点感动和感激。我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吃的是鱼火锅,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两个空的红星二锅头酒瓶,李永强的左手握着鱼火锅里的鱼头,而火锅,还是开的。你说他醉得有多狠!后面我送他去医院,医生开玩笑说再煮一会直接可以吃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叫他强哥,因为我真的被火锅煮手那一幕震撼到了,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强哥不太喜欢上课,经常各种理由逃课。大一的时候开始上微积分,这门课对于数学底子不怎么好的学生来说简直是折磨,特别对我和强哥这种文科生来说,每一堂课都是最痛苦的刑罚。那时候强哥喜欢玩一个叫做传奇的网络游戏,经常在学校后门的网吧包夜玩传奇,据他说这是这辈子最舒坦的事儿,后来又有了什么3c,魔兽争霸,更是让他如鱼得水。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考微积分的头天晚上我还特地做了小抄和强哥分享,谁知道他居然又到网吧包夜玩了一晚上游戏,玩到第二天早上直接回宿舍睡觉,压根儿没去参加考试。我们微积分老师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传统的老同志,在他眼里,你可以学得不好,也可以考的不好,但不来参加考试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所以大学四年,微积分这门课5.5个学分,强哥交了几千块钱的补考费还是没过,最后快毕业了没办法,去找老师诚恳认错道歉才勉强通过,得以拿到毕业证书。
强哥其实家境不错,家里是安徽阜阳城区的,父母都是公务员,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在同学们中间都不算少,但上网、喝酒加补考费,让他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经常是白天睡一天不吃东西,省钱。然后晚上包夜的时候泡一碗泡面就当一天的口粮。有时候我实在看不过去,拉他出去吃个快餐盒饭什么的,或者在外面吃点什么给他带一份。强哥也知恩图报,一直对我挺照顾,所以我们俩的关系一直不错。强哥脑瓜子挺活,也挺有商业头脑,不久以后就发现了一个能賺钱的商机,新生入学大部分都是外省或者外市的,到了学校就得重新办电话卡,那时候学校里面没有营业厅,办个卡还得去校外,挺不方便。强哥就带了我去找移动公司,代理办电话卡业务,办一张卡,我们賺100块钱。那段时间我们俩在学校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基本上都可以办几十张卡,甚至还发展了好几个二级代理,业务办得风生水起。直到后面有别的同学依样画葫芦,办这个业务的人越来越多,价格也越来越低,我们才不做了,仔细一算账,前前后后賺了七万多块钱。那段时间,我们可以说是财大气粗,每天都在外面吃饭,天天泡在网吧,过的是神仙(其实就是颓废堕落)一样的日子。后来强哥先后又发现了租学生会办公室搞寒暑假电脑寄存、给女生宿舍送水等等生意,这不仅让我们大学四年的生活充满了乐趣,更让我们大学四年的钱包充满了钞票。
强哥极爱喝酒,而且从不挑剔,白的,红的,啤的,来者不拒,只要是酒就行,甚至我怀疑给他买几瓶料酒他都能喝得津津有味。下酒菜也不讲究,有钱的时候,搞两个火锅,搞两个炒菜,喝得挺开心;没钱的时候,就一包红皮花生,也能喝下两三瓶啤酒去。喝完了再起床刷牙洗脸开始一天的活动。但是他是典型的属于瘾大量小,喝酒的规矩又多,什么碰杯必干,酒不喝完不准走等等等等,结果每天都喝,每天都醉,好在他还有一个优点—醉了之后不耍酒疯,只是苦了我不止一次从操场上、草坪上、花坛里、臭水沟里把他扛回宿舍去。
大三那年强哥做了件好事,大大的出了个风头。他是文科生,理科成绩一塌糊涂,唯独英语成绩特别出众,我们都还在为过四级发愁的时候,他在大二的时候就把英语六级都给过了。所以大三参加英语四级考试的时候他把所有参加考试同学的手机号码都收集起来,一个人躲在宿舍,开考以后迅速做好试卷,然后利用一个APP给大家群发答案(那时候考试舞弊还不算犯罪)。还真有不少人靠他的答案过了四级,分还都不低(除了我手机信号差出了考场以后才收到,到现在都没过四级)。结果强哥的名号彻底在整个专业甚至学院都传开了,这也让他得意了好一阵子。
强哥人好,老实,虽然经常玩游戏逃课、挂科,但是他从不跟人红脸,对所有人都是有求必应,还总是主动帮助别人,在我心目中他就是雷锋同志的化身。他也很有女同学缘,女同学都喜欢喊他聚餐、聚会。但奇怪的是整个大学他都没有谈过恋爱,他自己说他从没有过谈恋爱的想法,但据我估计他这样的好人应该老是被发好人卡。后来大学毕业,同学们都各奔东西。我也到上海瞎混了一年,只有强哥留了下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先是开了一个小吃店,后来听说又换了一个格子铺,仍然爱喝酒,后来又爱上了和周围的开店的一些店主打麻将,不过他从不接别人的点炮,说是不忍心,所以十次有十次他都是输的那个。
再后来我在上海混不下去,回到了长沙准备考体制内的工作,临时也没法找住处,就联系了强哥,强哥二话不说,跑到火车站接了我就回他租的地方。他租的房子正好在学校对面,一个很老很老的福利小区,小区很破,房子也不大,两室一厅一卫。进了门我才发现房子里居然有个大美女,强哥介绍说这是他的青梅竹马,叫黄玲玲,高中时两人就开始谈恋爱,但她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就一直在老家做生意,看他毕业了就过来一起创业,顺便商量结婚。我想着强哥倒是傻人有傻福。黄玲玲勤快,不管开小吃店还是格子铺,基本上都是她在张罗,包括平时买菜做饭洗衣服,她从不让强哥插手,也从不嫌弃强哥喝酒、打麻将、上网,总是笑眯眯的,看得出她对强哥那是真爱。到底别人是小情侣,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住了两天我就找到了新的住处,然后天天各种看书、考试,忙得昏天黑地,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强哥联系。等到终于把工作搞定,再联系强哥的时候说已经回了阜阳,找了一个典当行的工作,结了婚。
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各自结婚、生小孩,基本上很少再联系。再次见到强哥是毕业十年的一次小聚会,就四五个关系好一点的同学在长沙想约小聚了一次。不用说,大家都喝多了。我和强哥坐在马路边上说了一晚上话,这才知道一向嘻嘻哈哈的他过得并不顺利,在典当行工作的时候被人坑了,担任了公司法人,结果一千多万的债务稀里糊涂落到他头上,不得已只能办了假离婚,老婆带着两个儿子住在城里,他一直一个人在乡下租了一片地种西瓜。他的语调很平静,也一如既往的乐观,说聚会之后准备去上海打工,碰碰运气,说不定一切都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送他去火车站,一路上相对无言,进站的时候他也只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火车也是头也不回的奔驰而去,一如那奔流向前的时光,好在它虽然带走了我们的青春,但又带来了新的希望。一切安好,强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