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第一章陨落的星星(一)
原创 夏闲云 闲云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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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是陨落的星星,每个人在陨落前都有很多经历,拥有很多故事。只不过,大多数人在陨落的过程中受到各种波和各种阻力的重创,或暂时或永久地失去了或全部或部分记忆。我很不幸,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事情,却携带着和别人相关的记忆。我也很幸运,在多位医生为我诊断我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后,我极为清醒地表面上积极配合他们的治疗,暗地里丢弃了所有的药片;我按照他们所说的病情稳定应有的表现去表现,绝不大声嚷嚷“我不是病人”。我深深地懂得:只有痊愈后离开精神病院,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可是,绝非精神病人的我,想要表现出痊愈后的精神病人应有的表现,并不是容易的事。
每当我静静地看着同病房的病人们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自我表演时,总会开启灵魂拷问:我到底是不是健康人?我真的没有精神病吗?也许,我确实病了?否则,那些医生为什么要认真负责地为我医病?总不会,他们才是真正的病人吧?每当这个时候,我很想找一个人聊聊,跟他说说我藏在心底的疑问,听听他的建议和意见。但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想。在这家医院里,不论医生还是病人,没有谁跟我在同一个频道上,没有人能跟我正常交流。在医生们的眼里,我是一个病人;在病人的眼里,我还是一个病人。我既不敢向医生证明我没有病,也不敢向病友证明我没有病,否则我将成为他们所有人的麻烦,或者是敌人。
那一天,苍老头又来探视我,我不但没有像以往那样拒绝他,还对着他尴尬地笑,满脸愧疚地说:“老头儿,你瘦了。对不起,我让你操了太多心。”
苍老头瞪大混浊的双眼,惊喜地看着我,试探地问:“苍一,你好了?认得我了?”
我默默地点头,同时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哽咽道:“是的,我想起来了。如你先前所说的那样,我不是孤儿,只是和你们走散了。我记忆中的你,很年轻,很英俊,很厉害,是个大英雄。我不愿意与你相认,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我的偶像已经是垂暮之年。”
“孩子,你还记得什么?”苍老头挺直了脊梁,仿佛我刚才的话给了他足量的底气。
“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跟你要冰棍吃。你掏了半天口袋也没有掏出几分钱。你一边喝斥那个卖冰棍的老头儿,让他走远些,不要诱惑我,一边抱紧我,对我说,你一定会努力赚很多钱,给我建一个冰棍厂。”我说的这些话,都是他为了唤醒我的记忆,无数次给我讲过的。我记住了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但对他说的那些事,全然没有记忆。
虽然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但在我的感觉里,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人爱我,没有人温暖地抱过我,更没有人向我承诺什么。据说,我小的时候很帅,帅到谁见到我都会偷偷地掐一把我的脸,以确定我不是一个玩具娃娃。我在几个家庭里待过,但在哪一家待的时间都不长。我很抱歉,领养我的人都那么善良,我却给他们带去厄运。等等,也许,我真的应该记得一点什么,善良的人们领养了我,怎么可能不抱抱我呢?
“孩子,你终于记起来了。苍天不负我,你终于康复了。”苍老头一把抱紧我,激动得语音都颤抖起来。
我跟苍老头坐着他那辆豪车,到了他的豪宅。我这样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人,对他的豪全然不感兴趣,但我很欣慰,我终于有了一个家,有了自己的卧室、书房、健身房、学习室。
苍老头带我参观我的领地时,我没有大惊小怪,因为于我来说,这样的场景并不稀奇,墨尘带我去过他的领地,那才是天高地阔,应有尽有,但我第一次从心底相信,苍老头是真的把我当作儿子,并用心地观察了我的喜好。他为我准备的所有用品,从风格到颜色全部是我钟爱的。我喜欢的蓝色,天空的蓝、大海的蓝、梦幻的蓝、梦中的蓝——深深浅浅的蓝,在我的领地里应有尽有。
我在医院里的时候,曾对苍老头说,他可以去找女人们生孩子,生无数的孩子,没有必要非得盯着我。苍老头对我说,他不喜欢别的女人,他的心里只有我的母亲。他很难过,当年年轻不懂事,丢了我的母亲,也丢了我。为了惩戒自己,他再也没有让任何女人靠近过他,就连家里的保姆、佣人和园丁,他也都选择机器人。事实上,就连他的司机和助理,也没有走进过他的豪宅。
确实,司机送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在门口下了车,他就开车走了。苍老头带我转了一大圈,最终回到了一楼的客厅,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回来之前,为了避免吓到我,他让所有的机器人都回他们各自的房间休息了。现在,如果他让机器人来给我们泡茶,我会不会有心理障碍。
我抬头望了望足有三层楼高的天棚,又看了看不下三百平的客厅,虽各种陈列皆属上品,但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不禁有些怜悯地问苍老头,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整栋房子里全都是机器人,他不会觉得孤单吗?
苍老头微微地笑,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容很有魅力。他说,他这大半生受到的伤害太多,他喜欢机器人,因为他们不会辜负他对他们的好,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他。看着微笑中的苍老头,我很难想象,他是怎样从当年连一根冰棍都买不起的人,变得如此富有。在我看来,他既不像商界精英、也不像强盗和骗子。
我请苍老头在沙发上坐下来,温和地说,不着急泡茶。我希望他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他的回答能令我满意,我就留下来;如果不能令我满意,希望他能允许我离开。苍老头胸有成竹地坐下来,对我说,他就知道,我不会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留下来。他让我想问什么就问什么,问多少问题都没有问题。他还说,他对他自己、对我都有足够的耐心,否则怎么会让我在医院里住上五年的时间,等着我康复。
“五年的时间?有那么久吗?我记得只有几个月吧?”我没能忍住,惊问道。
苍老头怜爱地看着我,忧伤地说:“几个月,是你开始醒过来的时间。”
说罢,苍老头对着空气说:“小一,请打开显示器,播放苍一入院那一天至今的一些片断。”
苍老头的话音刚落,我们面前凭空出现了大屏幕,播放起了我入院后的片断。第一个片断就把我给看呆了。日期显示是五年前,两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架着骨瘦如柴的我,将我抬进病房。我顶着脏乱如草的头发,穿着破烂的衣衫,脸上脏兮兮的,满眼惶恐。第二个片断,还是刚刚那两个穿白大褂的人,一左一右架着我,从浴室走出来。刚刚沐浴过的我穿着一套病号服,被剃光了头发,露出了英俊的脸庞,还有洁净细润的肌肤。
“你看看,你多像我。”苍老头满脸笑意,带有几分得意地说,“只看了一眼你的脸,我就确定了,你是我的儿子。”
“你在哪看到我的?又是怎么把我抓到医院的?”我看了看苍老头,觉得我们两个的骨相确实相差无几,便没趣地说,“关了显示器吧,我宁愿听你说。”
苍老头用口令关了显示器,向我解释道:“我遇见你时,你正被一些淘气的孩子追打,他们说你偷吃了他们的烧鸡。当时,你的手里确实拎着一只烧鸡,但那烧鸡完好,你并没有吃。你乌拉乌拉地说了好多话,可是没有人能听得懂。我刚好路过,看到了你的脸,也意会了你说的话。你说是别人让你帮忙拿着的,你没有吃。我下了车,对那些孩子说,没错,是我让你帮忙拿着的。那些孩子看到我和我的车,哗地一下散开了,跑得无影无踪。我跟你说,走,孩子,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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