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陌书 034

上周六同呼呼出去吃西餐了。

呼呼以为我喜欢吃西餐。

应该算喜欢吧，可这家店的西餐真心难吃。

我主要还是想找一个人聊聊。

呼呼不愿意出门儿，我打着呼呼前几天的生日没张罗着过的理由请她吃饭。

呼呼好生羞涩，她不好意思的，总说着不用。

我说忙了这么久都没有好好放松一下，应该出去玩玩的，而且我想吃西餐。

呼呼应了。

我觉着我变坏了，以往我不会费劲儿去撒谎的。我并没有说实话。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儿和呼呼聊聊。

这一点我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

今天中午快下班，我微信呼呼：约不约？共进午餐？好久没跟你一起吃中饭了。

呼呼说好。

我放下电话，看了看淘宝上双十一回来的几件硬货，这些劳什子靠我一个人是不好拿回去的。

我是不是很恐怖。

不再单纯了。

我有底线。我不会乱来的。

尤其是对自己在乎的人。

可如果有人伤害我，我并不会善了。

至于时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扯的有点远。

我就是有点伤感。

科里节奏快，他不会在乎你是不是会？能不能上手？

他只在乎结果。

可对于新人来说，他们五分钟能搞定的事情，我们得忙四个小时。

能不能问到？他们愿不愿意教你？得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去做。

他们只在乎结果。

这样做的好处是，我能学会接病人-问病史-查体-写病程-下医嘱的总体流程，自己全程跟病人自然也会熟悉整个病种。

坏处是，你若达不到上级预期的结果，无论什么经过，你一无是处。

这意味着你得十分十分清楚病人的一切。

现病史，既往史，查体，辅检，吃喝睡，精神二便，体重。这些不仅得知道，还得熟记。熟到老师查房时你能在几分钟之内让老师了解病人所有的情况。你前期和病人接触的一个小时，和之后的病程检查的整理都是为了这几分钟做准备。还得知道个人史，婚育史，家族史。

老师查房时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

老师说：把该做的检查都做做。

我得花一个小时问别人，什么叫该做的检查。

然后在电脑上下医嘱，一个一个核对提交。如果不对，护士老师还会拒回来，得重新下。

这样的医嘱大都是因为对新系统的陌生，对约定俗成的不知晓。而约定俗成的东西他们不会专门告诉你。全靠自己碰钉子。

老师说：病人病重，你得时不时下来看看，别出意外。

我的病人在18，我每天得来回上下，催着护士量血压。护士老师有意见了，让我自己量。我说好。

我害怕。我一上来就管病重，我害怕自己会辜负。所以我很紧张，周围熟悉的人都察觉出我很紧张。

病人周日接进来，我周一一上班就把病人所有的东西熟记，可查房的时候新上级王老师一上来就问我：他现在什么药用了？什么还没用？病人住院几天了？

我懵了，我从没有独立管过病人，我只弄清楚上个值班大夫写下来的信息，并没能掌握病人的动态。

旁边师兄说，进来六天了。

很好，“神助攻”。

老师质问：六天了，你都不清楚病人的情况？？

我不晓得自己的空床为什么平白无故就多出来一个在这里住了六天的病人。我不晓得怎么回。一群人查了那么多床都没人出现我这样的难堪。

师兄说，这病人是昨天从急诊转进来的。

很好，神助攻。

老师看了我一眼：还算情有可原。

我看着自己在查房前准备的密密麻麻的整理，不晓得该说什么。

我熟悉了病人的所有信息，却没能去病人跟前看看。一大疏忽。

老师说：病人血压一定要控制平稳，每天多查查体，问问症状。

我记下了。每天跑得，隔壁床都说哎这小大夫真是勤快。

责任这东西真不是好负的。

医院忙吗？

我每天走一万步，可我从来没出过18，19层。

辛苦吗？

没觉得。或许是没时间想自己辛不辛苦。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该做的迟早要补上。

我为什么觉得伤感？

这就是社会和学校的区别。

没有人义务教你，没有人义务等你，没有人义务包容你，没有人义务扶持你。

我可能是累了。

一个夜班加一个白班太辛苦了。

36个小时睡近4个小时。这四个小时我神经放松不下来，值班护士叫我，我连路都走不成直线。

我以前很爱睡的……

夜班一上来就遇上自免脑精神异常发作，我很害怕，可我无人可说。

护士老师人很好，说就这么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找了上级，王老师面色不愉。

我当做没看见。

四点病人醒了开始又打又骂，我叫上级，老师连个眼角都不想给我。

给了药，病人不睡，就想回家。我学着护士姐姐在跟前哄了1个多小时，倒是不打骂了，没穿衣服就不盖被子，还蹭着想下床。

心好累。

第二天跟着王老师查房，老师说，像这种情况，给了药就不用管了，家属的责任就是陪护。你不需要做。

我说好。

查了几个，病人都挺好，便寥寥几句。

查到后面王老师也觉得有些寡了，问：田老师查房都说些什么？

我说：田老师会给我们讲课。

王老师噢了一声。

查下一个病人就开始给我讲帕金森。

再下一个病人拿着片子问我会不会看？

我说不会，正在学。

王老师就开始给我讲。

我好生忐忑。

回去下医嘱，王老师跟着我，问我早上吃没吃饭，还跟我再强调一次医嘱的内容。

我其实特别想跟老师说我都记下了来着……

可我又不敢，他在我跟前，我连气儿都喘不顺。

老师在办公室等我下完医嘱。

我下完请他确认一遍。

他改了改，说可以了。

我刚想说老师可以回去休息了。

护士老师进来问：谁是值班大夫（白班）？

我说我。

王老师说，不是她。值班大夫还没来。

我扭头跟王老师说，白班也是我，我和圆儿换班了，她今天要考试。

然后又扭头问护士老师啥事儿？

护士老师刚想说就被王老师怼回去了，说自己解决。护士老师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我也很莫名其妙。

我坐在那儿改自己床的病程，来了个陌生面孔，老师说这是张老师。

我道了句老师好。

后来我才意识到王老师在跟我介绍今天白班的值班上级。

很好，如果他不介绍，我估计整一天都不会知道自己真的是有上级的。

因为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找见过他……

王老师去休息了，说有事情可以给他打电话，我还心想，我有上级我自然不会去惹王大BOSS。

说实话，我好怕他的。我是怕被批评，可我最怕的是会因为自己的疏忽影响病人的诊治。

王老师走后，我改了病程就在那儿贴急诊化验单，突然眼前多了两罐奶，我一抬头是王老师。

他说：先喝着垫垫。

我更忐忑了。

待王老师走后我急问师姐，我们下级是不得给上级买早饭的？

师姐回不用。

我心放下了，看来王老师人很好啊，只要工作做好，其他方面还是很人性化的。

晚上快下班来了新病人，我撑不住了，眼睛一天盯着电脑都看不清楚东西了，酸疼酸疼的。如果我接，忙完肯定得9点了。我想让下个值班大夫接。我和家属护士事先沟通好。

刚开始她不愿意，后来看我太累就答应了，我十万分的感激。

回去还去市场买了必需品，今天不买，下周没有时间出来了。

回来还去洗澡。

呼呼跟着我，很担心：要不咱别洗了，万一你晕过去怎么办？

我不想。不洗睡不舒服。我还要做面膜，脸都不能看了。

第二天早上迟到了。呼呼说她叫了我4-5次，都没叫醒我。

我好困。

去了科里，我找见帮我接病人的值班大夫，跟她道声谢。

她反问：你谢谁？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脸色变这么快。

她质问我为什么不提楼下4床的首程？这都多会儿了？

我懵了。我不晓得他的病程没有提。她值那天白班也没跟我说要提。

我回去确认，病人是她值班的时候接进来的。

她为什么把脾气发我身上？我想不通。

一早上脑子都是浆糊的，我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找呼呼吃饭，把前后跟她条理了一遍，呼呼说应该我提。

我懵了，为什么？

我说：

首先，我是19层的值班大夫，18层不归我管。

第二，如果要我提首程，你至少得跟我说一声那个床接新病人了要提首程，况且根据首诊负责制，要提也是首诊大夫提，再不济，也是当天的值班大夫提。怎么都轮不到我。

第三，我是第二天早上查房才晓得4床是新病人，老师让下医嘱我就下了，我不晓得他首程没建，病程和医嘱本就两个系统。

呼呼说，你应该确认的。值班当天的病程都是要确认一遍的。

我说是，我把这两天19层的病程都确认了一遍，该建的都建了。我的病人在18层，我写病程的时候发现4床没病人，可这是在查房前，电脑有延迟，有些时候病人都住进来好久也得刷新才会出来条目，所以没出来的时候我就没多想，直接写自己床的病程了。查房的时候看见有病人也没想他病程的事儿。

呼呼被我说服了：你错就错在没刷新。

我也想：是啊，错在没刷新。错在查房后没刷新。因为查房前我本就不知道那儿有病人。

心好累。

没首程建了就成了，为什么要纠结责任？对病人病情又没有影响。

下次别说太多，做就是了。

没有意义。

不管别人，我只是想条理出自己究竟哪里疏忽了？

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