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漫，何时是尽头？

爸爸走了，没有人亲口告诉她，齐齐是从大家忧伤的神情及怜悯的眼中悟到的，大家似乎都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不大的家仿佛空了，妈妈沉浸在她的忧伤里一个人发着楞，齐齐和妹妹怯怯地看着两眼失神的妈妈，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

爸爸是在职军人，一年回家一两次，在齐齐的心中，只有爸爸抱着她疯跑的记忆，样子已有点模糊，如果不是这次因为病重回来治疗，她几乎都认不得爸爸了。

家里是妈妈在操持，要下地干活，又要照顾孩子，她更多的时候被送到外婆家，爸爸的故世，在她心中所有的印象，都被定格在那昏暗的灯光下。

十年的自然灾害，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带给人们的，是漫长无边的贫困与挣扎。

农民的日子，更是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夜，吃用都是限量的，粮票布票定额定量购天，人们的日子饱一餐饿一顿的，那时的人，淳朴而敦厚，邻里之间守望相助，互相扶持，虽贫穷却也暖意融融。

爸爸每次回来，都会带些新奇的东西，有时是一块碎花的布料，有时是两双漂亮的塑料凉鞋，或者一些包着漂亮纸的糖果，大家都羡慕她。因此，虽然经常见不到爸爸，但他回来的日子，便仿佛过年一样。

如今，连这仅有的念想都没有了，她不敢哭，看见妈妈那么绝望的眼神，她把哀伤悄悄地咽了回去，她甚至在想：如果她不哭，乖乖的，爸爸就没有死，过些天仍旧会回来的，给她带漂亮的衣服，带花边的裙子，会眨眼晴的布娃娃，带她四处游逛。

只要她不哭，爸爸就不会走，永远不会离开她，不会不要她。

“妈妈不哭。”妹妹妍妍看见妈妈的眼角渗出的泪花，伸出胖嘟嘟的小手试图去抹掉，她的这个行为，引出了妈妈更多的泪水。

“妈妈，我去奶奶家给你找吃的啊。”齐齐无法忍受这种低压，而且她怕她会在这样的气氛下哭出来，那爸爸就再也不回来了，她逃也似地离开了家门。

“妹妹乖！”妈妈抱起妹妹，对齐齐的匆忙离开，有那么点的难以理解，这孩子，这么不懂事，从小爸爸最疼她，可现在爸爸不在了，却没见她哭过，仿似没事人一样。

看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未来的日子，更没盼头了。

想到这，她的心一酸，泪水又忍不住要向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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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齐从妈妈的视野里逃了出来，拐了个弯在妈妈看不见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奶奶家里也是乌云笼罩，让她觉得很难受。

她的心堵得慌，可是她不懂得那是什么原因，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她甚至无法定义自己的情绪，只得任这感觉在心中驻扎、漫延，以致许多年后，她都被这种感觉围绕着。

她不想见人，只想自己呆着，沿着村子渐渐地走得远了，来到一片小树林，村林边的一条小溪，叮咚的溪水似乎唤醒了她的心，在冬天的寒气下水气氤氲，于寒冷萧刹中带着几分暖意，让她堵得难受的心竟似松开了一条缝。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小溪边，看着凛冽的水缓缓流过，心事似乎被带着浙行渐远……

夜纵黑，心却能看到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