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多了一位民办老师

转眼到了秋收的时候了，地里黄灿灿的麦子摇曳生姿，等待人们收割。孩子们放学回家，甩了书包，就往地里跑，割麦子、拉架子车、捆麦穗，农村的娃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我也不例外，下午放学后，急急忙忙赶往自家的那亩田，右手挥起镰刀，左手抓着麦秆，一勾一推，一排排的麦子整齐地码在一旁。幸运的话，还能在月亮的映照下多割几排。要是月亮不来接班，只能打开手电筒把麦子捆好，装进手推车，摸着黑路回家。

山路曲曲折折，幸好我也熟悉，不至于走到沟里去。但我也要万分小心，免得一车麦子翻滚下去，自己就白忙活了。黑暗，总让我十分压抑，像无数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等待着你落入它们的陷阱。寂静，总让我十分清醒，车上的铃铛不紧不慢有节奏的击打声，伴着我的步伐，让我想要冲进光明的地方去。我看见前面的确有个亮光，是手电筒，慢慢蠕动着。一定是桂香！她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地像只大企鹅。

“桂香——”

“太晚了，以后别这么晚了。”

“秋收不等人啊！”

“哎，要是我能帮忙就好了。”

“以后晚上别上山了，太危险了！”

我放慢了脚步，等着桂香跟上来。等到了麦场卸下麦子的时候，我骨头都要散架了。想起明天的课，我还要再准备一下。回到家，一边端着饭碗，一边拿过书本，勾画起来。

桂香话不多，怕打扰我备课，总是抬头看看我，想要说些什么，又咽回去了。村里发生的事，桂香总想跟我唠叨一下。那天，她说：“春香嫁人了。雷家村的小伙子。”

“什么？嫁人？”我猛地抬头看了她一下。

“她爹用礼钱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

“卑劣！”

“我那天去劝她爹了，我都说了我们俩供春香上学。他就说女娃大了，嫁人天经地义。”

“蠢货！”我气得砸了一下桌子。

“哎，女娃的命啊！”

我沉默，埋头写起来，笔尖重重地按在纸上，每一个字浸透了纸张，像女孩散开的泪珠。

第二天在麦场上，我就看到春香他爹开着一辆绿色铁皮的手扶拖拉机，后面连着一个直径1米多的大碾石。他坐在高高的驾驶座上，屁股被颠得一上一下，手里捏着把手，耀武扬威地在摊开的麦子上转圈圈。他成了第一个在村里有拖拉机的人，别提有多神气。他帮大家碾田，也收点好处。这就是他女儿换来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村里人还有饭后闲谈的时候，我像上了发条了钟表，时刻不能停留。桂香劝我去找乡长，多申请些民办老师。确实，学校太需要老师了。

我去找乡长，乡长总是说没名额，财政支撑不起。

“乡长，如果我倒下了，谁来撑起这个学校？别忘了，你的孩子也在这上学呢！”

乡长愣了一下，说：“不是我不同意，上面不批啊！”

“乡长，你想想，你们家牛娃马上五年级了，要上初中了，没人帮我照看低年级的，我怎么给他们高年级的辅导啊？你不想牛娃连个初中都考不上吧！”

乡长警觉起来，被我说到痛点了。

“你是乡长，你得想办法。我们这毕业的孩子，比如，春香，品学兼优，就可以请回来当民办老师啊！”

这次乡长认真得考虑了这事。没几天，跑过来给我说有一个民办教师的名额。

我托人给春香送信，喊她来当民办教师。她走了几十里山路，找到学校。看着她，我心里不禁一阵痛，她脸上有明显的淤青，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说：“祈老师，谢谢你，我一定来！”

“春香，快坐下，你脸上......”

“谁也挡不了我！我决定要来，他不让来。” 春香抹着眼泪哭起来。

我能够想象她出门前经过了怎么的挣扎、扭打、挣脱，后悔自己草率了。也许我好意的邀请给春香带来无尽的家庭暴打和折磨。

“我一定来！我答应他每天回家的。”春香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我。

“春香，辛苦你了。”

“祈老师，我要当个好老师。”春香说完，转身离开，说明天就能来上课。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我心里多了些忧愁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