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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之轮

2018-02-23  本文已影响432人  离尘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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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今儿大年三十了,晚上咱哥俩儿好好聚聚,你一个人就别开火了,来我这边热闹热闹。”

“嘿嘿,好,好的,我傍黑儿就过去。”望山吸溜着快到嘴边的两道清鼻涕,靠着门框,朝着自家院墙西边,喊了一嗓子。

望山和望水两家一墙之隔,弟弟望水住西院,哥哥望山住东院。房子是哥俩祖辈留下来。

庄里的房子大多是这种格局,一大家子人的房子盖在一起,被院墙隔开,也符合咱中国人的居住习惯。

傍黑的时候,刮起了大风,不一会儿,风卷着雪片,洋洋洒洒地飘下来,让李家庄这个只有一百五十户人家,蜷缩在山沟沟里的小山村瞬间银装素裹。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因为今天是除夕,而格外开恩,依然任性地肆意挥洒着它的脾气。

风很大,打在人脸上,跟钝挫磨过皮肤似的,刺剌剌的,庄里的老百姓管这种风叫阴风,经常刮得昏天暗地的。

每到这时候,家家户户都闭门锁户的,躲在家里,盼着这鬼天气赶紧过去。

这时庄里的小路上半拉人影都没有,就连平日里到处乱窜的鸡啊,狗啊的,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没个踪迹。整个庄子死寂得像没有人待过似的。

望山拖着被一股股阴风,带得七歪八咧的身子,奔着西院走去。

虽说平日里这个弟弟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也没啥来往。但在今天这个举家团聚的日子,他还是希望跟自己这唯一的兄弟一家一起过的。

他穿着自己秋天时候的露脚趾布鞋,趟着已经没过脚脖子的雪,出了门。

去年破了个大洞的棉帽子,被一阵旋风旋了个老远,眨眼就看不见了。身上油腻腻的棉袄,棉花都露出来了,还有几片在风中龇牙咧嘴地凌乱地狂舞着。腿上系了一条单裤,裤腰带是条磨光滑了的麻绳。

“望山来啦,快进来,你兄弟他在屋里呢,等你半天了。”

“嘿嘿,弟,弟妹……”望山话还没说完,望水从里屋走了出来。

“哥,快进来,屋里暖和。”

“嘿嘿,你还是跟以前叫,叫我望山吧,我,我也不习惯。”

“哥,以前呢,是兄弟不懂事,咱毕竟是一家人,以前是我对你照顾不周,今晚咱哥俩儿好好过节,以后咱好好过日子,相互照应着。”

“是,是,那感情好。嘿嘿。”望山满脸褶子的脸像风干的腊肠,瞬时被泡开了,连褶子里的泥印子都在脸上雀跃了。

“哥,今天你弟妹做了几个菜,还有你大侄子从北京带回来的酒。今晚,在弟弟这,千万别客气,你一定吃好、喝好。”

“嘿嘿……”

“哥,眼瞅着我嫂子也走了18年了,庆花也21了,她嫁人后呢,山高路远的,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这往后啊,也就咱哥俩离着近了。”

“你大侄子今年过年也没回来,工头留下他看工地,这是他托人带回来的酒。”说着话,望水便把已经开了的多半瓶白酒拿上了桌。

“嘿嘿,这可好,嘿嘿。”

“哥,你多吃点菜,你弟妹知道你过来,特意做的,我给你倒酒。”

“嘿嘿,好,好,你也喝。”

“唉,兄弟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最近胃不好,我只吃菜就好了,酒,你个人喝,这也是你大侄子特意嘱咐要留给你的。”

“嘿嘿,大侄子好,惦记我,嘿嘿。”

“哥,头年咱庄里来的领导,说要开发咱这边成山庄。你的庄户测量了吧,那大一块,比我这边还多一个后院,听说算下来要给20万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多钱呢,哥,你好福气啊,兄弟为你高兴。”

“砰……乓……”

“砰……乓……”

门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住了,雪飘得也慢了,家家户户打开了门,开始活动了起来。

庄里有放鞭炮的,点烟花的,有贴福字的,找被刮跑的春联的,撵鸡找狗的,还有吆喝吃饭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今年对于李家庄的老百姓来说是喜悦的,满心欢乐的。

头年县领导领着一群人,拿着各种测量工具来到庄里,说要搞山庄开发,把这片地规划成山庄,弄成旅游景点,来测量各家庄户和土地。

起初,庄里的人是排斥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山沟沟里,也习惯了。一群外人突然闯了进来,在自己的地盘上各种地折腾,任谁心里也不会不动一下。

但当听说可以去住高楼,还能给安排在山庄工作,庄里的人心动了。虽说在这山沟沟里待习惯了,但也渴望外面的世界,希望过上更舒适的生活。

以前庄里的人们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城里人住高楼,如今听说自己也可以住高楼,还会有外地人进来旅游,便不再排斥县里的规划,心里也美滋滋的。

今晚人们满怀希望地进入新的一年,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山沟沟里的人们,如今也能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

遵循李家庄流传下来的习俗,每年除夕夜零点的时候,庄里家家户户全出动,要一个不少地去参加供奉经年之轮的仪式。

仪式由庄里德高望重的元吉爷爷主持,祈求风调雨顺,保佑好人平安,做恶事的人得到报应。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经年之轮的具体来历,仿佛每个人一降生在这庄子里,经年之轮就已经存在了。

今年得到经年之轮的保佑,庄里的人们来年就能住进高楼了,还能有份安稳的工作。人们打心眼儿里感激,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今晚的供奉仪式。

经年之轮被李家庄的百姓供奉在庄子最中央,平日里庄子中央的那间房子,是不开门的,也没有窗户。

平日里,匆匆走过的人们,仿佛也忘记了它,从来不会抬眼望一眼,或者讨论起来。

除了除夕夜的供奉仪式外,其他时间如果不是出现特大事件或者重大情况,是不允许谈论或者靠近经年之轮的。

只有在每年除夕夜零点零分,由元吉爷爷拿了钥匙,打开经年之轮的大门。人们才会对着它祈求来年的美好愿望,对着它许愿。

“兄,兄弟,你也吃,弟妹也来吃。”望山边吃边招呼望水两口子一起吃。

“她一个老娘们儿,上什么男人的桌。甭理她,咱哥俩在这吃,她在厨房吃就好了。”

“哥,喝酒。”望水拿起酒瓶帮望山倒了满满一大杯。

“嘿嘿,好,好。”望山狠狠地闷了一口下去,望水瞧着望山这么痛快地喝了,松了口一气,又赶忙倒满了,伺候着自己的哥哥喝酒。

“嘿嘿,兄弟,这菜好吃,酒也好喝。谢,谢兄弟。”望山一杯酒下肚,又端起了酒杯,感谢自己的兄弟。

这么多年望水头一次叫自己哥哥。结婚后头一次跟自己一桌吃饭,庄上的人都叫自己“傻子望山”,如今他却不嫌弃自己。

“哥,你说这是啥话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您喝酒。”

望山高兴地又闷下一杯,看自己兄弟对自己百般的热情,心里别提多美了。

兄弟俩越谈越欢,望山边吃边喝。望水再次拿起酒瓶帮望山倒酒,望山突然望着酒瓶道:“这酒瓶底下怎么有白色沫沫啊?”

“哥,这可是你大侄子,专门从北京托人捎回来的好酒,你一定是喝多了,看花眼了。”望水眼神躲闪着,赶忙道。

“是,是好酒,俺大侄子给俺捎的。”

“来,哥,继续喝,多吃菜。”

望山夹口菜,又呡了口酒,吧砸着嘴道:“这酒咋发苦啊。”

“怎么可能,这可是我自己只喝了一小半,特意留给你的。你还嫌东嫌西。”望水扯着嗓子吼道,脸也涨红了。伸手端起望山的杯子要喝,望山赶忙夺过杯子,一口喝了下去,涎着脸道:“好喝。”

望水斜眼看望山喝了下去,脸色好看点儿了,立马道:“哥,你看你,我也是好心。剩下的我可舍不得再给你喝了。”

望水媳妇听到外屋的声音,悄悄掀开门帘往外瞧,眼神扫过被望山喝了一半多的酒瓶,又退回了厨房。

“今,今天大过年的,咱一家人要高高兴兴的。”望山盯着望水道,望水看着望山晶亮的眼睛,心跳不知道为啥漏掉了几拍。

望山吃饱喝足,顿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只认为自个儿刚刚喝得太猛了。起身跟自个儿兄弟告了别,就回自己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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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里的鞭炮声越来越响,烟花也蹿到半空中,一朵朵绽放开来,又瞬间消失。好像混在这尘世的人们,前一秒还活蹦乱跳,没准下一秒就离开了。

街上的大人带着小孩子去各家串门,互道着吉祥话。整个李家庄热闹非凡,而这热闹似乎与望山没多大关系。

望山的整个院子的灯都是黑着的,也没有人声,在这过节的热闹气氛中,显得很突兀。但并没有人注意到,毕竟他平日在庄子里的存在感不是很高。

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晴了,挂着几颗星星,遥望着这热闹的俗世。

今晚的李家庄注定是热闹的,前半夜人们是不会休息的,都要等着供奉完经年之轮,才会回自家休息。

凌晨零点,沸腾了半宿的李家庄村民,纷纷赶往庄子中心,举行一年一度的供奉经年之轮的仪式。

仪式的第一项是,元吉爷爷打开经年之轮的大门。经年之轮缓缓出现在了庄里人的视线里,它跟去年一样崭新,确切说它一直这样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维护过,也一直保持得不错,这也许就是经年之轮的神奇之处。

经年之轮上对应十二个方向,雕着十二生肖的形象,每年由元吉爷爷,按照年份儿把对应的生肖转到最中央的位置,从这个生肖转动到下一个生肖。

第二项是,点名,庄里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到齐。在点到“望山”时,没有人应声,元吉爷爷又喊了一嗓子,还是没人应,人群里的目光纷纷扫向望水。

他才站出来,“别看我,我不知道,他往年也有不来的时候啊,谁知道去哪儿了,天天的傻啦吧唧的,说不定溜达哪儿去了呢”。

鉴于望山平日里在庄里的表现,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

点名结束后,李家庄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元吉爷爷一起,开始摆放各种贡品,全村人一起行李,叩拜。

接着,庄里的人排队进入经年之轮的房间,抚摸迎接来的生肖,对着它许愿。有啥冤屈也可以对着它诉,它也会为人们讨回公道。

最后,仪式结束,庄里的人重新回到队伍里,等待元吉爷爷锁门,行礼,最后离开。

大年初一的凌晨,天又飘起了雪花。人们供奉完经年之轮,都回各家休息了,在梦里期待着来年的好年景。

初一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还在沉睡中的人们,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喊拽回了现实。

“大哥啊,你这可是咋滴啦?你说句话啊,大哥啊我滴大哥啊。”声音是从望山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人们纷纷爬起来,胡乱地穿上棉衣,赶来望山的院子。元吉爷爷也来了。

“望水,你哥出啥事了?”

元吉爷爷刚走到堂屋,望水便从里屋奔了出来,“元吉爷爷,望山,望山他……”元吉爷爷没听望水说完,便朝里屋走去。

望山头朝东,脚朝西,头顶着墙,半趴在炕上,看不到脸。炕上的破席被蹬得碎成了好多片,人一动也不动。元吉爷爷爬上炕,喊了声“望山”,见没反应,便顺手扒拉他翻身过来。

满屋子的人,连元吉爷爷都被吓了一跳。望山的眼睛大睁着,瞪得圆圆的,手紧紧拽着胸前的衣服,胸前被挠出了很多道血印子。嘴巴和鼻子因为趴着的姿势,也压歪了,五官看上去怪异地吓人。

“哥,哥呀……”望水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又大声地号丧起来。望水媳妇这才赶过来,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好了,都别在这哭了。先把元吉奶奶请过来,给望山穿寿衣吧。通知庆花,让她回来送送她爹。”

元吉奶奶是跟元吉爷爷一个辈分的老人,负责庄子里的红白喜事。谁家娶媳妇需要管事儿的,谁家家里需要办白事,给往生的人穿寿衣啥的,都是元吉奶奶出面。

元吉奶奶赶过来给望山穿寿衣,几个中年男人,七手八脚地想要把望山抓在胸前的手搬下来。可是人都硬了,费了老大劲儿也没搬开,寿衣没法穿。

“元吉奶奶,搬不动,您没法穿啊。”

“闭嘴,不准这样说。”元吉奶奶边训斥,边上前接手道:“望山乖,你把胳膊放下来,元吉奶奶给你穿新衣服啦,新衣服暖暖和和的,很舒服。”

“乖孩子,你走得这么不甘心,你要是有啥未了的心愿,元吉奶奶帮你去经年之轮前许愿,了你愿望。”

“乖孩子,听话,放心地走,放下你的怨气,经年之轮会给你一个公道的。它也会守护你的女儿庆花一生平安,长命百岁的。”

元吉奶奶念念叨叨的,拿着寿衣慢慢往望山身上套,还真的一件件地给他穿上了。

庄子里的习俗是,谁家在过年死了人,都要当天下葬。不能停尸到第二天,然后锁门三天,不和外人来往,以免自家晦气跑到别家去。

当天过了晌午,没能等到望山的女儿庆花赶过来,庄里人便在元吉爷爷的主持下,由当家主人望水负责操办,下葬了望山。

庄西头的坟地里,在大年初一这天,又添了一座新坟,在漫天的雪地里,新堆出的坟头,像一只大张着嘴的幽灵,赤裸裸地盯着庄子。

庆花是初一下午赶回李家庄的,刚一进家门,便在门口大哭了起来。

刚刚送殡回来的望水,看庆花在院子里没完没了地号丧,还吵着去父亲坟上。上去就是一巴掌:“小丫头片子,你哭个什么哭,你爹死的时候你咋不在呢?现在我把人都给你埋了,你才赶回来,大过年滴,在这号丧你娘个鸟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给你爹送完盘缠,就赶紧滚回你婆家去。咱李家庄的规矩,庄户地不传女,这套庄户也没你的份儿了。”

庆花让她这个大爹吼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大声哭了,抽噎着,被一群邻里搀扶着进了屋。

她出生在山里,在山里长大,随后又嫁到了山里。没念过书,更没见过啥世面,村里的传统对她来说就是规矩。但她对自己爹这么不明不白就没了,还是想知个究竟的。

看到坐在堂屋的元吉爷爷,庆花“扑通”一声跪下,“元吉爷爷,这大过年的,俺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俺要讨个说法。电视上说验尸可以知道一个人是咋死的,俺要给俺爹验尸,看看俺爹到底是咋没的”。

元吉爷爷扶起庆花,把她拉到身边的矮凳上坐下,摸着她的头道:“闺女啊,咱们庄子历来也没有这种先例啊,人死为大,咱们讲究入土为安。你爹这辈子也不容易,你娘走了18年了,你爹他虽然傻乎乎的,但他也把你一点点拉扯大了,给你找了个好人家。爷爷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爹既然已经下葬了,咱就给他个全尸,别再扰他安宁了。”

“你今天要是有什么委屈,爷爷现在就去给你开经年之轮的大门,你对着它发愿,让它替你爹出气,替你讨回公道。但如果你没能如愿,说明你爹他是大限到了,从此你不得再提验尸之事,行不?”

庆花长这么大没出过大山,只是偶然一次去镇上赶集,看到商场的普法节目正好讲到验尸,她就记住了。

今天,她虽然提出来,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帮她验尸的人。加上刚刚元吉爷爷一通入土为安、留个全尸的大道理,在她看来,对着经年之轮发愿,是最切实可行的办法,便点头答应了。

“那好,叫上全庄子人,为庆花,咱今天再开一次经年之轮的大门。”元吉爷爷招呼着,便牵着庆花往庄子中心走去,他们身后跟着一庄子的人。

经年之轮的门大开着,庆花的眼泪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最后落在胸前的花棉袄上,瞬间成了冰碴子。

“我李庆花,对着经年之轮发愿,如果俺爹是遭歹人害命,害他之人必遭俺爹所遭之罪,在这漫天雪地里,裸死俺爹坟前谢罪。”

冬天的白日是短暂的,好像日头刚一西斜,很快就会下山了。跟着李庆花结束了对经年之轮的发愿,庄子里的人便纷纷回各家歇了。大过年的,庄里出了这档子事儿,整个庄子的人跟着忙活了一整天,也都乏了。

往年大年初一的夜晚,整个庄子都是沸腾的,鞭炮亮开了嗓子,漫天的烟花撒开丫子绽放,走街的人们的谈笑声,弥漫在满是炮药味的空气中,构成了李家庄特有的年味儿。

今年与往年大不相同,人们陪着李庆花发完愿往回走,没有一句说话声,只传出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每个人的心头坠了个磨盘似的,沉甸甸的,让人张不开嘴。

有的人心头又好像有一只刚破壳的鸡雏,满眼好奇地盯着这个世界,期待发生点儿什么。总之,在这个看似清净的傍晚,每家都各怀心事地回家休息了,这么多年来,李家庄人过了一个最静谧的大年初一的夜晚。

雪,又在这晚悄无声息地,为这个世界添了件银装。没有风加持的雪,是很温柔的,人们往往在大清早才会发现昨晚雪姑娘来做客过。

“啊……望水啊,你去哪儿了啊?大过年的,你可是去哪儿了呀?”

大年初二的清早,望水媳妇高声粗嗓地号丧了起来,声音是从望山院里传出来的。

“你个没爹没娘的丫头片子,就是让你给克的,你一回来,俺家就不出好事。亏俺男人为了你爹的事操碎了心。你说,俺家望水没在你家,他去哪儿了?他昨晚出门,明明说来你这边,给你爹准备送盘缠的白面小饼。现在你说他没来过,明明是你说谎。你个贱丫头片子。”

望水媳妇越说越激动,伸手就要上去撕庆花的脸,被赶来的元吉奶奶拉住了。

元吉爷爷后脚也赶过来了,庆花看到元吉爷爷,像看到救星似的,忙走几步,奔到元吉爷爷跟前:“元吉爷爷,俺大爹确实没过来过,昨晚俺回来后就把大门上上了,一个人在家准备给俺爹送盘缠的这些东西。”

庆花说着话,往屋内一指,东屋的炕上堆满了纸人、纸马、金银元宝,还有其他一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杂物。

“望水啊……”

“行啦,大过年的还没号丧够?”元吉爷爷出声制止了望水媳妇没完没了的号丧。

“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望水,大家分头去找,有啥消息,就喊一嗓子。我就不信了,这大白天的,还能出啥事儿?”听完元吉爷爷吩咐后,大家便分头去寻找望水了。

庆花愣愣地看着乡亲们突然聚拢进来,又快速消失,还没从大娘的骂声中回过神来。就听庄子西头有人高喊:“望水找到了,望水找到了。”

庄子里的其他人,一窝蜂似的往庄西头跑去。庆花也被元吉爷爷拉着从自家院子里小跑着出去。

庄西头,是一大片坟地,庄里的人,昨天刚刚从这里,下葬了望山。昨夜的一场雪,给望山的坟头也添了层新衣,仿佛想要弥补他在人世受到的凄苦。

元吉爷爷和庆花赶到庄西头,先到的人远远看着不远处望山的坟头,没有人敢靠近。人群鸦雀无声,人们大张着嘴,都能塞个鸡蛋进去,像被点过穴似的,一动不动。

“望水呐,我的男人诶。这可咋办呀?苍天呐……”望水媳妇大老远跑过来直奔望山坟头,扯着她破锣似的嗓子,打破了庄子暂时的寂静。

看着望水媳妇第一个跑到望山坟前,人们这才跟刚缓过神来似的,跟着她往前奔去。

望山坟前躺着望水,望水身上没有衣服,赤身裸体的,一只手拳在胸前,胸前的皮肤被挠出了血印子。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里,身上盖上了一小层昨夜的小雪花。他的棉衣搭在了望山的坟上,棉裤挂在了望山坟头旁边的一棵枯树杈子上。

他的左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子,是那瓶望山没有喝完的酒。到现在,里面的酒一滴都没了,只剩下了一个空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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