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 | 食此鱼粉,更复何求?
若在湖南言粉面之事,大概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省会长沙。长沙粉面荟萃,众星云集,湖南各地的粉面都汇聚一堂,当仁不让地抢过大哥的交椅。再看看南边的衡阳,比起长沙粉面的地位,衡阳只怕是不易挑衅。
然,不易并不代表不敢。江湖人有俗语云:火车好坐,衡阳难过。此地名为衡阳,人皆生猛霸蛮。长沙粉面又如何?便是要斗上一斗!
衡阳自古坐落于湘江与耒水,蒸水交汇处,复杂的水网使得衡阳的渔业得以发展,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自然造就了衡阳人日益饱满的胃囊和日益挑剔的舌尖,顺应天时似的,衡阳鱼粉应运而生。
▲耒水日落。唯有衡阳水中养育的鱼,才能深得衡阳人欢心 | by 小道亦可早晨的衡阳人,往往目标只有一个:粉!衡阳米粉亦藏龙卧虎,不可小觑——从桂林一路北上的桂林卤粉,自渣江而来的现榨米粉,于常德袭来的津市牛肉粉,仿佛金庸笔下各路豪杰共聚蒸湘,向衡阳人的胃发起猛烈进攻。这其中,私以为当以鱼粉为魁首。鱼粉本老实呆在三塘镇,大概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之故,竟然在衡阳城中开了花。于是本就执拗的衡阳人便和鱼粉开始较上劲了——不吃一碗,怎能干休?
当然不能干休!衡阳鱼粉以材质受人深爱。衡阳鱼粉依各个部位分为鱼头,鱼肉,鱼杂,鱼尾粉,鱼以草鱼为优,其他如黄沙古鱼(又名黄颡鱼)亦能下锅。每次坐在常去的鱼粉店中等待时,总爱隔着玻璃窗看着那老叔“下粉”(即烹制粉):起猛火,烧油,放鱼过油,加骨汤,撒佐料,另一手投细粉于另一锅中,稍煮舀出,放于碗中,这一边又煮得恰到好处,倒鱼出锅。鱼肉白净,辣椒红火,冬瓜晶莹,白菜嫩黄。好一出大戏!干劲利落,有如快刀斩乱麻之感,便是衡阳人的豪爽利落了!盼到鱼粉,第一要务便是放配菜——我们谓之榨菜,其实五花八门。我独爱姜丝与酸豆角,两勺随意撒去,不用刻意增多减少,鱼粉便是在我的说媒下找到红颜知己了。接着开动筷子,不需也不能赘述——鱼粉之鲜,不是用文字就能描述的,若一定要究其美味,其必曰:食此鱼粉,更复何求?
▲一碗鱼粉,要的是汤汁白净,辣椒青绿,亦有“嗦粉”之趣 | by FC可叹疫情可恶,颠倒我鱼粉之梦想,只能在脑海中玩味玩味。想到原来,其中有意思的是,我们家必等早上八点半出门吃鱼粉,这是与店主的默契。一开始摸索几日,觉得鱼杂粉鲜美异常,便天天讨要鱼杂粉饱口福。何谓鱼杂?即将鱼籽,鱼肝,鱼肠之物炖煮,汤头白净,可惜他省人民不大吃。然而店主总以买鱼人还在市场中买鱼未到为由断然拒绝。心有不甘,于是问鱼杂何时能到?店主一开始与我不熟,便笑而不语,或以不知道为托词结束谈话。更是心有不甘,便天天等待,而后摸清其中套路:由于鱼粉一定要以鲜鱼为材料,而卖鱼人又要等鱼身鱼头卖完后才将鱼杂汇集卖出,故鱼杂最后才到。大喜,假期便日日睡至八点,欣然而出,觅得鱼杂粉吃。现在想想什么“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m”(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实是不能推广。
▲鱼杂粉貌不惊人,实力却不容小觑,一碗下肚,浑身舒服 | 图源网络于是早餐便在氤氲的鲜香中翩翩而至。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衡阳味道——不仅是衡阳美食的味道,更是衡阳人的味道。衡阳人深谙人际关系之说——怎么就想到了将素净细白的米粉同鲜嫩的草鱼关联到一起了呢?衡阳人懂得做事之分寸——鱼肉不生不柴,滑入嘴中,舌尖一抵便快乐的散开;白净的细粉吸溜一口,伴着余留的汤汁,仿佛轰然之间,六感全开。衡阳人做事细致耐心,又带点小小的不令人讨厌的狡黠——鱼肉皆是小块,用料并不过量,却不减鲜美;细刺甚多,却永远难不倒衡阳人灵敏的舌尖。怎么就如此契合呢?我一时不解这略带学术性的问题。感性一点吧,大概是衡阳人毫无保留地将自己那地域性明显的性格特征也揉碎在汤汁中?
难得的是,衡阳人挑剔鱼粉的至味,鱼粉却不挑剔人们的身份。鱼粉并非贵族食物,更多的,它存在于市井街巷之中。然而,它又摆脱了所谓“平民”食材的身份,不卑不亢。低廉的价格使得鱼粉受到了衡阳的欢迎,逐渐朴实地融入了衡阳人的生活当中。至于现在,任何人大概都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同是否选择吃鱼粉挂钩。民工们撸起袖子猛干一大碗,吃的是豪爽;白领们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挑着吃,吃的是高贵。然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同样的,每天吃粉的人都各不相同,民工,白领,大妈,孩子,我们大概会用社会身份定义他们,店主不会。店主只是知道,奉上一碗凝结数年经验与真诚态度的鱼粉,让他们体味到心中想念已久的衡阳味道,才是应该做的事。
鱼粉一碗下肚,衡阳人便各自从粉馆中散去了,有了这一碗,大概一天的精神都不再颓废。当然,等到第二天清晨,无论阶级,人们都会又一次奔向同一个目标,看着那想念已久的至味,品尝着同一个人的厨艺,再打个饱嗝,才下舌尖,又上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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