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故里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1期“盼”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王老太手扶着门框，向院门口延伸出去的小路张望着，而身后本就不大的院子里挤满了人，那熙熙攘攘的声音好像都与她无关，她就这么向着路的尽头，伸着脖子张望着。

四十多年了，王老太的男人今天要从台湾回来了。就在一年前，才有了男人的消息，死了，已经死了十年了。今天是他的骨灰回家，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是来迎接他的亲戚和邻居。

太阳越升越高，照得睁不开眼睛，路的尽头出现了几个人影。一个孩子喊着“来了，来了。”跑到门口。王老太离开门框，向前走了两步，用手放在额头上遮着刺眼的阳光向人影看去，人影越走越近，她认出走在前面的是她的儿子阿康，真的来了。

院子里的人听见孩子的喊声也都拥到院门口，阿康抱着黑缎面料包裹着的骨灰盒走来，人群鸦雀无声，自动让出一条路。阿康穿过人群走进堂屋，王老太跟在身后，人群也跟着进来了。

在主事人的司礼下，举行了迎接仪式，没有哭声，只有主事人的喊礼声。王老太坐在床沿上，眼光呆滞，默默地看着一道道的祭拜。

迎接仪式结束，人群逐渐散去，屋里只有王老太和阿康一家四口。王老太颤巍巍地解开黑色缎面布，露出了漆面的骨灰盒，骨灰盒的正面镶嵌着照片，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精神俊朗。王老太抚摸着照片，“总算把你盼回来了。”说着，眼泪滑下了脸颊。

王老太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美人，叫秀美。经人介绍和邻村的伟杰结婚，伟杰在镇上当会计，有文化还长相帅气，这段姻缘羡煞旁人，村里的人都说秀美命好，嫁到福窝里了。

婚后，秀美勤劳能干，伟杰聪明灵活，一个在家忙活，一个在外挣钱，两人相亲相爱，日子美满幸福。

好日子刚过了一个月，一天晚上，伟杰慌慌张张回家，说账目出了问题，得出去躲躲，让秀美在家等他，风声一过就回来。秀美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他相信伟杰不会不管她，给伟杰收拾好东西，依依不舍地送伟杰出了门。

伟杰这一走，竟杳无音信，经多方打听，第二年，有消息说伟杰可能去台湾了。亲戚都劝秀美改嫁，可秀美不肯，她要等伟杰回来。

上世纪四十年代，一个孤寡女人活下去多不容易，好在秀美的婆家对秀美很好，伟杰走了，没有给秀美留下一儿半女，婆婆把伟杰哥哥的一个儿子过继给秀美当儿子，将来继承秀美的宅子，这个儿子就是阿康。

秀美把阿康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辛辛苦苦把阿康抚养长大，给阿康盖好房子娶了媳妇。阿康夫妻俩陆续生了一对儿女，阿康和媳妇对秀美很孝顺，一家人住在一起。秀美就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大主义都是她拿，儿子儿媳在外忙碌，秀美在家照顾孙儿，洗衣做饭不得闲，她每天乐呵呵的，从来不抱怨。

日子就这么如水般流过，转眼，当初的秀美变成了王老太，家里人好像把伟杰给忘了，从来不提他。只有秀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床上，想着伟杰，盼着伟杰，她渐渐地模糊了伟杰那英俊的脸，但她却忘不了伟杰走之前和她说的话，让她等着他，他一定会回来。

今天，伟杰回来了，他在台湾孤苦了三十多年，没有再娶。王老太看着骨灰盒上的照片，伟杰的脸清晰起来，他还是那么年轻英俊。可是王老太老了，一夜之间老了，她的精神支柱塌了，她没有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