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姥爷,一直爱
2018年8月1日,姥爷去世三周年,我很想念他。
先说一下我姥爷吧,他是一个我最最最最崇拜尊敬的男人,没有之一,他吃苦,能干,独立,善良,坚强,自尊,正义,甚至是伟大……还有,姥爷很帅。从我记事起,家里家外几乎都是姥爷自己一个人在支撑着,姥姥因为年轻时得了脑瘤,切除后就一直眼睛看不见,加上高血压,走路也不方便;大舅也是先天智力残疾,没上过学,连钱都不认识;再加上二舅和我妈妈,一家四口人,全靠姥爷自己种田种树,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后来姥姥和大舅情况稳定,二舅和妈妈各自成家,生活才一点点变得好了起来。
姥爷家有超大一片田地,有大棚,有果园,有菜地,有地窖,有院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姥爷亲自建造打理的。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我总是跟姥爷在一起的,跟着姥爷下田,看着姥爷混肥料,施肥浇地,剪枝。反正就跟在姥爷后面,一进门先找姥爷,屋里不在转身就去园子里,姥爷看见我总是惊喜地挑眉一笑“啊呀我外甥闺女来了!”我就笑眯眯的迎上去。姥爷呀好像什么都会做,砌墙、和泥、编篮子、编扫帚、控井、修枝嫁接……村子里的人有事找姥爷帮忙,他都尽全力抽时间去做;树上结的杏、苹果、桃子、柿子、山楂、梨、葡萄,也总是分给邻居,留着给我和哥哥姐姐吃;帮着姥爷往地窖里递白菜萝卜这些;夏天在胡同口铺着凉席躺下看姥爷编篮子;每次去姥爷家他都会拿出他专门为我留着的好吃的;给我五角一元的钱让我买零食吃,小时候嘛,也乐得不行;姥爷不忙农活儿的时候,周末就带我去湿地公园等好玩儿的地方,我就坐在大梁车的横梁上,跟着姥爷去这去那;接送我上下学,上学路上停在小超市门口买上五包一毛钱一包的无花果丝,吃一整天;在园子里摘了苹果想要切开,结果把左手中指切去一小块肉,姥爷骑着自行车带我去看医生,陪我包扎;妈妈没时间接我我就跟姥爷一起睡觉,给我灌好热乎乎的烫壶,晚上给我塞好被子,早上起来姥爷就已经烧柴做饭了,我第一次自己穿衣服我就是在姥爷家,就往姥爷跟前一站,啥也不说,姥爷就懂了,“俺小艺艺真不孬!”我可神气了……姥爷对我的专称:小艺艺,自从姥爷去世,就再也没有听过别人这么叫我了……我很想念他。
从小到大姥爷只对我发过一次脾气。幼儿园放学直接跟小伙伴玩儿了,去这去那玩儿了好久,天都快黑了的时候还有个小伙伴非拉我去她家,盛情太难却,我就去了,从她家看着天一点点越来越黑,我终于想起要回家了,小伙伴的爷爷说要去送我,刚出来门口碰见了另一个姥爷,说“啊呀可算看见你了,你姥爷急坏了,找不到你都去大队里广播找你了,快快快我送你回去!”我一路提心吊胆,见到姥爷的时候就看见姥爷脸色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姥爷一句话也没说我,刚一进屋就开始特别大声训我,我现在只记得姥爷说以后把我系到裤腰带上。说了一阵子就开始给我准备饭,然后我就没有记忆了。现在想想姥爷肯定着急的不得了,我呀,跟姥爷之间没有多少话,但是彼此都知道我们有多爱对方。我很想念他。
姥爷的坚强让我心疼。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么滋味就是对我姥爷了,做农活手指受了伤,流的血让我触目惊心,心疼的感觉接着就涌出来了,那时候我还想:我刚刚的感觉就是心疼吧。然后催他快点儿去看医生他说没事,大男人不怕,就自己包扎了,后来也没有好,我妈妈又劝他再去看看,这才好好包扎了。再就是关于我的老奶奶,记忆里老奶奶一直很坏,每次见到我都用拐杖要捅我,还用唾沫吐我,我很害怕她。姥爷跟我说这是在跟我玩儿,我才渐渐不害怕了。姥爷跟别人说起过,“俺娘走的时候我绝对一滴眼泪也不掉。咱心里没有愧,不用哭,伤心我就跪着。”于是在老奶奶走的那天,因为太小他们都让我待在房间不要出来,我没忍住,还是偷偷出去看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我姥爷,坚强地跪在那,没有流泪,在那么一群人里显得格外不一样。我知道姥爷的难过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分毫,他呀都埋在心里,眼泪往心里流。我很想念他。
就这样,姥爷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后来我上初中,什么都可以记得的时候,姥爷家拆迁了,果园菜园田地都没了,搬了新的房子,姥爷开始不一样了,骑自行车总是摔跤,回来身上都是土,我就过去给他拍打,他说不小心摔倒了。于是我们也没怎么在意,接着后来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连自行车都上不去了。去医院体检,才得知姥爷得了糖尿病,小脑萎缩。去了楼房以后,情况就更糟了,出去玩儿一趟会找不到家在哪,去了别人的家,幸亏村子里基本都认识姥爷,总会被人家送回来,为了防止姥爷走丢,舅舅和妈妈就不敢让姥爷出门,姥爷越来越糊涂,总是把姥姥房间的窗户当成门,舅舅就联系了安装防盗窗的工人,约好尽快把防盗窗安上。爸爸因为之前生病恢复期也没有太多工作,便住在了姥爷家。一天深夜一点多爸爸睡觉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赶紧起来去姥爷屋看,发现姥爷不在床上,阳台上圆桌倒着,窗户开着,姥爷竟然踩着圆桌从窗户上跳下去了!多么庆幸姥爷住在一楼,要不然真的不敢想。爸爸火速下楼把姥爷背上来,姥爷已经不知道疼了,去了医院检查腿部和脚踝处粉碎性骨折,各项指标都不合格,姥爷状况也不好,医生不建议做手术。就这样,姥爷回家卧床,插了尿管。我正好高中,课程很紧,到周末我都不怎么忍心去姥爷家,我不想看到姥爷的样子,我害怕……高一暑假,爸妈工作,舅舅在外地,舅妈工作,于是我成了照顾姥爷的主力,白天的时候,我常常趴在姥爷的胸膛上,难过得说不出话,最爱我的姥爷,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想着想着就眼泪留下来。我就搬着小椅子对着姥爷的床写作业,写一会儿就给姥爷用勺子喂水,喂香蕉,喂饭。晚上妈妈下班就也照顾一会儿,跟姥爷说说话,可是姥爷连妈妈都不认识了,把妈妈认成自己的妹妹,我大概是姥爷最后一个忘记的人,永远记得那天我一出现,姥爷说好久不见,跟我握手,心酸无奈难过,百味杂陈。2014年七月三十一日,我给姥爷喂了水,跟妈妈一起回家了,八月一日凌晨四点多,妈妈接到爸爸电话,就没了动静,跟我说去姥爷家了,我就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没有哭,就这么躺着,睁着眼睛,一直躺到爸爸给我打电话来接我,我穿了黑色的体恤,下了楼。在楼下就发现了不一样,好多人,花圈,并且也在开始布置葬礼的东西。我一言不发的上了楼,直接去找妈妈,我妈妈眼睛红红的,给亲朋好友打电话通知参加葬礼。我慢慢走向姥爷的房间,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姥爷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穿着那种衣服。我不敢进去,就这么看着。葬礼开始的时候,下了雨,我一直认为世上少了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老天就会下雨,为他哭泣。看吧,我的姥爷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我看到舅舅扔下一个小袋子就跪下大哭,大概连衣服都来不及收拾就从外地赶回来,姐姐也从济南赶回来,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我没有,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哭,姥爷离开了你为什么不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整场葬礼,我一点都没有哭,并且连要哭的感觉都没有,我甚至开始讨厌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我冷眼看着仪式上的那些人,有的真情流露,为老爷惋惜,有的虚情假意,上一分钟还在那边跟别人笑着说话,下一分钟就在这跪着哭泣。我就这么跪着,看着姥爷的尸体,姥爷脸上盖着黄布,忘了谁掀了姥爷身上盖的东西,我看到了姥爷的手,苍白得惊心动魄。我知道我的内心深处,一直觉得姥爷还在,他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爱我,我愿意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姥爷时刻跟我一起,保护着我陪伴着我。姥爷被拉去火化,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别人下跪我就跪,别人磕头我就磕。葬礼结束,妈妈舅舅就收拾姥爷的东西,把姥爷心爱的手表跟姥爷埋在一起,我在箱子里发现了姥爷的老年证,看了好久,默默留起来,现在还一直和我一起,我去哪都带着,想姥爷就拿出来看看,上面有姥爷的样子,有姥爷的出生日期,有姥爷的信息,都是我熟悉的,看着心里就会踏实。
说实话,好像自从姥爷的老房子没有了,他就在也没有真正开心过了,我知道那是姥爷一直以来的心血。一直以来我对姥爷的遗憾就是没有给姥爷拍好多好多照片,录好多好多视频,留下关于姥爷的一切。小时候没有这么发达,高中我也没有特别好的手机,拍照也不是这么普遍的现象。我留着的只有几段姥爷卧床的视频,姥爷开心的样子就只能在我脑子里了,我看不到活生生的在我眼前的姥爷,特别骄傲的是我曾经拍了一张姥爷和妈妈的合照,妈妈手搭在姥爷肩膀上,我给妈妈看的时候,妈妈说这是唯一一张她和姥爷的合照。
我的人生里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姥爷能成为我的姥爷。
希望姥爷安好,我很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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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我的姥爷,一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