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一)

2023-05-14  本文已影响0人  秀坤宜

她一米六五的个头,长脸,大眼,鼻梁笔挺,颧骨稍高,虽然下门牙有一丁点的外呲,但并不影响她的整体美观,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再加上细挑的身材,步态轻盈,一头黑发辩着两条小辫随意搭在胸前,轻轻的来到你面前,如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但她家成分不好,她姐给她的大哥换了个妻子,她二哥的婚事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经媒人说和,终于在离家二十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找到一家和她家一样情况的人家,经双双家长同意,她给她二哥换了个媳妇,解决了父母的心头之患。

那一年的冬天,才十九岁的她嫁到了她二嫂的娘家哥——一个身体瘦弱,皮肤蜡黄,少气无力的男人。

他是个病胎子、药罐子,是不能劳累的。因此所有的重活都落到她的同样瘦弱的肩头。挑水,割麦,打场,收拾晒干等等大大小小的一干重活轻活都是她在忙前忙后,脚不点地勉勉强强支撑着这个不幸的家庭和她不幸的人生。

二嫂和二哥倒都是身体健壮如牛、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劲。分田到户之后,他们和婆婆分了家,两个劳动力干活,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一连添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一家四口常常是欢声笑语,甜蜜幸福。

这时的她,面对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里渐渐成熟日趋变成金黄色的麦浪,在夏风里摇头晃脑挑战她的能量。她是虚弱的,但她不能投降。站在强烈的太阳光下,她晕乎乎的脑袋里全是闪闪的金光。她无力地坐下来,歇息一下自己那疲劳过度的身躯,顿时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不由自主地蜷起腿,将头放在膝盖上无声地啜泣。过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攒了一点劲,她艰难地站起身向家里走去。那个病秧子男人,还得等着她给他做上一口度命的饭食。

她走路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轻盈,那是因为着急而不得不加快了的脚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腿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成熟了的麦子是不愿意在地里呆太久的,不及时收割,麦粒就会从张开口的麦芒中逃出来一头栽到地上,就很难再捡起来,收成就会大大减少。这对于她还有现在她的这个家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能怎么办呢?公婆年纪大了帮不上多少忙,勉强帮她带着她的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操碎了心,即使精疲力尽也难保家里各个方面的周全。

麦收前是她回了一趟娘家的。想请二哥二嫂帮她忙过这个麦口,好不错过玉米种下地的时令。但二嫂的冷嘲热讽让她连饭都没能在娘家吃就饿着肚子回来了,惹得老母亲心疼的两泪涟涟。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原来虽然日子清苦,却也是爹娘手心里的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谁知就偏偏命不好,给二哥换亲,摊上这么一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一路哭着来到家,病秧子有气无力地给她倒了一碗凉开水,眼巴巴的望着外面,好像在等着什么。

“别看了,我身后没有尾巴。”她并不看他,眼泪在路上就流干了,现在她平静了不少。“她没来,也不让我二哥来,还讽刺了我一顿。”她停了一下:“以后就别指望他们来帮咱们了,还是指望自己吧。”

“她这样说的吗?”他眼露疑惑,他小时候可是最疼他这个妹妹了。只是,因为他,妹妹被剥夺了找寻幸福的权利,他很抱歉,“她应该是恨上我了。”他的声音很低,“我当初是不愿意换亲的,既害了她,更害了你。”他的眼泪流下来,抓住她的手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没什么,即使不跟你家换,也得跟别人家换。这是命,得认。”她坦率地说,心里泛滥无边的苦水从打开的一个小小的豁口慢慢向外流淌一点点之后,倒是感觉轻松了不少。

前两年的她还是那样的幸福快乐,成绩优异,虽然年龄大了点,各科都排在前几,可以稳稳地读个高中考个大学啥的。但因为二哥的婚事不得不牺牲她的前途。她也没有太多的怨言,替父母分忧是每个孩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她懂,自家人不帮自家人,难道还等着别人来帮你不成?嗨,怎么都是一辈子。她早就将学业、爱情抛之脑后,那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太过奢侈,不是她所应该去思虑的。她的命就是替父母解决二哥的婚姻而欣然接受这个比自己大五岁且过了今晚不保明朝的生命会随时终止的男人。

来到家里,这个男人身上裹着破旧的衣服正坐在锅口,红红的火苗忽上忽下的,锅里的热气正铺天盖地涌出来在蒸笼的上方袅袅升腾。屋里弥漫着蒸熟的馒头的香味。“还差多少时候?”她边洗手边问,“快了,圆气半天了,馒头的香味也出来了。你洗个手,用筷子拾出来一个看看,是不是熟透了?”

她虽然跟他说很多次,圆气二十分钟至二十五分钟馒头就好了,可是老是不愿意花时间去记它,每次都得拾一个出来尝一下才能确定是不是要停火。但奇怪的是,他每次的预感都差不多。她不由又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他看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绵绵的喜悦,“那就是爱吗?”当这个疑问窜出脑子的那一刻,她呆滞了一下,转眼就跑到云霄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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