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在彼淇梁（一）
“有美一人，在彼淇梁。
绝世独立，倾城倾国。”
道士顾亭安遇到狐妖无邪时，
不由自主想起的便是这么一句话。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
壹 青城山
这世上，凡修道之人，无人不颂《常清心经》，凡颂《常清心经》者，无人不知编著此心经的怀清天尊，凡仰慕这怀清天尊者，无人不向往有朝一日能拜入这青城山常清教，在怀清天尊曾修道的圣地修行，并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像怀清天尊一样，羽化登仙。
但就是这人人都挤破了脑袋想要上的青城山，心心念念想要拜入的常清教，近日里却发生了一件让常清教众教徒匪夷所思，众长老大伤脑筋的大事。
祖师殿上，早课已经开始，弟子们不复以往的正襟危坐气定神闲，而是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儿，神情肃穆，怒发冲冠，颇有几分敢为天下先的气魄。
“这狐妖也太猖獗了，在青城山下筑房，与我们常清教比邻而居，公然挑衅我们常清教不说，如今竟还，竟还做出这种事，实在是胆大妄为恬不知耻！”
道士话一落，其余众道士便纷纷出言附和，“三师兄说的是，这妖畜实在是可恨，用媚术勾引我们同门师兄弟做那种事不说，竟还鼓吹他们离教还俗，近三个月来，已有十多个师兄弟因为贪恋红尘无心修道而下山了。”
年青的道士一口一个‘竟还’，一口一个‘这种事’、‘那种事’，可见这狐妖的确不知羞耻到了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步。
首座上几个长老也是面面相觑，唉声叹气，自打这狐妖在山下定居之后，他们便再无过过安生日子，虽说是这狐妖挑逗在先，但若自己的弟子个个都心如止水坐怀不乱，哪里又能被这狐妖迷惑了去。如今才不过短短数月，已有十多弟子被这狐妖勾去了心魄，若传了出去，常清教这天下第一教的名声怕是也要不保了。
“师父，各位长老，弟子愿前去收服狐妖，还青城山以往日安宁。”出言自荐的是方才不耻于狐妖的行径，义愤填膺的三师兄亭渊。
闻言，几位长老蹙眉深思，为首的掌教将视线转向了大殿角落里盘膝而坐，饶是外界纷扰不断，也丝毫不受其影响，仍在潜心做早课的大弟子亭安。
“亭安，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听到师父召唤，亭安才缓缓张开眼眸，那是一双如古水寒潭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波澜不惊。亭安起身行礼，也不走到大殿中央，只站在那一方角落里，不卑不亢，不张不扬，弗一张口，便引得了众人的目光。
“那狐妖可曾伤人？”亭安问。
“不曾，”有弟子回道，“对此弟子也感到不解，那狐妖虽引诱人行那苟且之事，但从未害过人，就连寻常妖物吸人精气的恶习都不曾有过。”
“那狐妖如何引诱人？”亭安又问。
“青城山下有一碧潭，名曰淇水，狐妖在淇水之上建了一座水榭，名曰行乐阁，这狐妖每日里撑着油纸伞，来回行走在从水榭到彼岸的那座水桥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皆是引诱。”
那弟子接着回，这番话他说来都觉得好笑，这世上美人如云，若说顾盼之间皆是引诱，那这世间则尽是狐妖了。可他还是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口，因为这是他那位曾与狐妖共度良宵后还俗下山的师兄，亲口讲与他听的。
“无稽之谈！”三师兄亭渊怒叱，“你那不成器的师兄中了狐妖的媚术还不自知，你莫要被他鼓惑。”
“掌教，请让弟子前去惩戒此狐妖。”亭渊转向几位长老。
“亭安。”掌教又转向亭安。
“昔日，怀清天尊有云，妖道亦分善恶，为恶者，当收服感化，为善者，应和平处之。想来，这也是为何此狐妖在山下长居，诸位长老却容之忍之的道理。如今，众口难调，善恶难辨，确可派人下山一探，但我不赞同亭渊去。”
“大师兄这话何意？”亭渊目光咄咄望着亭安，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难不成师兄是怕我经受不住那狐妖的诱惑，丢了常清教的脸？”
亭安低眉敛目，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掌教，师父，各位长老，弟子心意已决，若各位师长也和亭安师兄一样，认为弟子不足以担此重任，那么弟子情愿即刻下山，此生再不踏入青城山一步。”
没有去看亭渊决绝而去的背影，亭安目光悠远，无悲无喜。
贰 有狐
再次见到亭渊，是一个有云的晴日，在狐妖的水榭里，亭安站在岸上，亭渊躺在水榭里狐妖的床上，两个人隔着一座不近不远的水桥。
“你师兄来寻你了。”被亭渊压在身下的狐妖无邪一边被亭渊不住的亲吻逗弄得发笑，一边扭动着婀娜的身体不知是为了躲避还是欲拒还迎。
亭渊拉起曳地的锦被覆上两人赤裸的身体，遮挡住一室旖旎的春光，继续着这场让人欲罢不能的情事，“不管他。”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这个师兄？”
“何止啊，”亭渊将自己深埋于无邪那柔软温暖的身体里，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苦涩，“何止是不喜欢，我恨他。恨他为何一出现便抢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位子，做了掌教唯一的弟子；恨他为何如此聪颖，无论是道法还是武艺都一点就通，无论我怎么努力，甚至都做不到与他比肩；恨他为何总是假惺惺的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却一举一动都在吸引别人的目光，一言一语便被无数人奉为真理，日日传颂。你说，这世上为何要存在这样的人，一出生便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的人，为什么呢？”
无邪蹙起远山眉，似乎是真的在思考亭渊的问题，亭渊被无邪认真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低头咬上了无邪小巧的锁骨。
“疼啊，”无邪嘟嘴抱怨，却又狡黠一笑，趁亭渊尚沉溺在那笑里，一个翻身将亭渊压在身下，改为跨坐在他身上，“你好重，方才压到我了。”
亭渊不怒反笑，无邪不同于凡间女子扭捏唯诺，她大胆坦率，无论是在生活之中还是床笫之间，怕是除了他那个无欲无求的大师兄亭安，这世间再无男子可以抵抗住她的一颦一笑了。
“同你抱怨了那么多，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胸狭隘锱铢必较？”亭渊把玩着无邪胸前的柔软，佯装不经意的开口，来掩饰自己的慌张。自古美人都喜欢英雄，自己不知哪根筋不对，方才竟当着心爱的女人的面，说了那般小肚鸡肠的话，亭渊肠子都要悔青了，可奈何，只要是在无邪面前，他便说不了假话。
无邪笑着摇头，一双桃花眼诱人的半眯着，“不会。”
与其说不会，不如说不在乎，她喜欢的，想要得到的，不过是亭渊的皮囊罢了，至于他的性子，只要坦诚便好。
亭渊这才放下心来，一个翻身又将无邪压在身下，细密的吻落在无邪锁骨的那处咬痕上，“以后，你的身上只允许留下我的印记好不好？”
无邪娇笑着回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叁 无邪
云雨过后，当无邪披上一身红衣，撑着油纸伞，走出水榭，走上水桥时，远远便望见了水桥的那一头，亭安正盘膝坐着，双目紧闭，神色平常。
“喂，道长，你是不是有偷窥别人房事的癖好？”无邪停在水桥中心，长袖掩唇，笑得妖娆。
亭安缓缓张开眸子，起身，分毫不受外物侵染，“亭安此行，是奉师命，来接亭渊师弟上山。”
“原来不是为我而来啊。”无邪敛笑咬唇，语气里难掩失落。
“姑娘请自重。”
无邪被亭安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喂，道长，我才说了什么，便让你觉得不自重了？若我说你的眼睛真好看，我想亲一亲，你莫不是要喊非礼了？”
“姑娘所执着的色、欲，不过是水中之月，树上之风罢了，终将会化为虚空。”
“喂，道长，你是来我这儿说教的吗，可惜我的想法与你背道而驰，我追求的不过是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罢了。还有你这个师弟，你若想带他回去，随时都可以，只要他愿意随你走。”
“还望姑娘告知，如何才能让亭渊放下姑娘，自愿回山中修道。”
“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无邪纤纤素手拂过朱唇，语气里三分的轻佻，七分的认真。
“姑娘请自重。”
“喂，道长，你只会这么一句吗？”无邪莞尔而笑。
“这世上锦绣天地何其多，姑娘却偏偏择青城山下筑水榭而居，敢问缘何？”
似是对亭安此问甚是满意，无邪嫣然一笑，撑着油纸伞，轻踏着水桥，一步一步的走向亭安，并不漫长的路程，让她走得摇曳生姿，步步生花。
无邪在亭安跟前站定，殷红的油纸伞笼罩了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绯衣红唇的无邪踮起脚尖伏在云簪白袍的亭安耳边，轻声说，“为你。”
我这一路跋山涉水，只为你而来。
原创作品，禁止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