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曲成殇》连载109

第一百零九章  琴瑟岁月

2017年，似乎是个多事的一年，就在陈彬开演唱会的那个五月，方硕收到了家人的病危通知书。

还在上课的她听到这个消息，没来得及请假就直奔机场。大四那年的打击才刚刚过去，她才缓了口气，还没等她彻底缓过来，却又接到了沉重的一击。

回到L城的第七天，于她而言一切都完了。处理完后事她在L城留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大学的那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看着冷冰冰的屋子，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只剩下孤独。蜷缩在地上的她像一只刺猬，紧紧的抱着自己。这些年已经熟悉了医院的药水味，突然有一天，不用再闻了，竟比想象中难过。

就像一直在用毒品续命的赌徒，突然戒了毒，竟会有点不习惯。

那个五月，她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又一次让自己发腐。渴了就喝水管里的冷水，饿了，就扒拉冰箱里剩下的东西。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睡觉和做梦之间。

梦里她总会看到一双血淋淋的手，拉着她说别怕。

好像若隐若现有个稚嫩的脸，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棉麻短袖和咖啡色短裤的男孩。拉着同样七八岁的方硕，走在乡间的路上，一直不停走不停走，慢慢靠近那座眼前的大山。

大山真是大啊，一眼都望不到头，阳光很刺眼。男孩拉着她爬着那有点陡的山。

方硕在后面说：“哥哥，好高啊。”

“高吗？哥哥带你去山顶上，那上面有一条小溪，里面有螃蟹。”男孩一边说一边拉着方硕向上爬。

接近山顶的时候，山越来越陡，男孩推着前面的方硕，就在快要爬上山顶的时候，前面的方硕一只脚滑了一下，踢到了正好在后面的男孩。还好方硕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

但是太高了，她没什么力气，很快的，对方和她一起开始往下坠。他们喊着救命，但是没有人。男孩松开了方硕的手，他说都是他不好，硬要带方硕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说他对这里的山路熟，即使摔下去也不会有事。

方硕信以为真，他松开方硕的手后，大声说要方硕带着他的那一份一起活。村民来了以后，救了晕倒在山中间的方硕，而男孩却永远的，和大山在一起了。

睡梦中的方硕一声又一声喊着颜颜这个名字。醒来的她隐约间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村民们围在一起，大家都在问方硕到底发生了什么，颜颜哥哥在山上到底和她说过什么。你一言我一语，方硕的恐惧就像一株迅速疯长的树，慢慢侵蚀着她。她晕倒了，醒来后大人还是不住的问她。慢慢的她，不敢说话了。

后来他们搬家了，来到了L城。有两年多的时间方硕是不会说话的。时间的治愈能力是很强的，后来她终于选择性的淡忘了一些事，只是风过之后必有痕，人不是电脑，没有delete按键。只能慢慢的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和无数伪装麻痹自己，但是她经常失眠，总是会做噩梦，那些噩梦像鬼神一样缠着她，让她没法安宁。

她总是在深夜的梦里会看见一只从悬崖边伸出的血淋淋的手，那只手似乎会说话，它说都是因为你，它说你不能忘记我，它说你没有资格幸福。

或许那都是方硕附加给自己的心魔，只是她不明白罢了。

那一年，短暂的，方硕原本以为有些事，已经左右不了自己了，她也答应了苏白，要去上海读书。但是就在她填志愿的前一天晚上，她又梦到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

她自责，剥夺了他人生命的自己，有什么理由去奢望那些原本不属于她的美好。这些年她一直很坚强，撑的很好，把什么都埋在心里，然后用积极乐观的面孔去假装开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个人谎话说多了，她就不知道什么是真话了，一个人戴着面具久了，有一天面具就很难再取下来了。她希望她是那样的，可以一直就这样假装下去，假装着幸福，假装着开心。

都说有的人一辈子长不大，有的人一瞬间就长大。方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长大的，或许是颜颜离开的那一天，或许是大学家里发生变故的那一天，或许是现在。

大学的那次进医院，就像被什么抽空了她的灵魂，从此她的世界里只有赚钱。而现在，一时之间没有了巨大的经济需要，也没有了依托，她又一次的，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了。

活着，对有些人来说好像始终是一件特别艰难特别煎熬的事情。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总是抓着她不放，扯着她生疼。她只是想平凡的活着，过普通的生活，但是她没有机会。

她就那样把自己锁在家里，一个月。等她再拉开窗帘的时候，苍白的脸已经看不出人形了，干裂的嘴唇连蠕动都困难，披头散发的她，看上去不像一个人，至少不像一个还活着的人。

阳光的刺眼又一次让她感到这个世界的陌生。

没有人，这些所有晦涩难耐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熬着过的。她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离她远去。她只是绝望，为什么留下的，孤单的，永远只有自己。其实她并不惧怕死亡，她甚至很乐意去另一个世界陪颜颜。

但可笑的是，她就像一只不死的小强，顽强的让自己咋舌。

五月的风像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刺向她的心脏，犀利的，残忍的，不留情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