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暮云间（72）
〔民国〕暮云间（72）
作者：上官雪e
深秋的风一场比一场凉。萧萧细雨横扫午夜，潮湿的不仅是满地的落叶也许还有不眠的梦境。午后渐渐放晴的天空沉默着收留了每一处残落的碎片。
阿成裹紧腰间的衣服，漫无目的的迎着晚风踽踽独行。雨后的世界或许会更冷，但他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比秋天渐深的凉意更浓。
慕容新腿中数枪，但不至于要命。嵌进肉体的子弹可以取出，遗留在内心的仇恨却深不见底与日俱增。阿成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三个人都觉得有必要面对面把事情重新掰开。
听说阿成要去见王奎和慕容新，梅月婵心存疑虑却也不便强行阻止。她隐约感到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只好婉转的告诉阿成。
“你母亲即然不愿意说，你又何必再去追究呢。这两个人都极为阴险你不能不防。”
阿成犹豫再三还是无法释怀。积压在他心头多年的事情，终于可以有机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他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放弃。
记住仇恨并没有错，阿成想弄清楚当年的事也无可厚非。月婵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但心里却免不了还是有些失望。她只是担心真相大白后引起的后续反应。
本来她想来告诉阿成梅君转往香港的行程。如果一切顺利，这一走可能是永别，如果他们能双宿双飞也是一段良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梅月婵觉得梅君更需要一个淡泊平安的依靠而不是波澜起伏的肩膀。想来想去，把梅君托付于他实在不放心，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慕容新至今孑然一身，但是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对一个叫阿秀的女人心生爱慕。阿秀是掌柜的才过门不久的女人，他只是一个靠体力挣钱的水工。他把心里话告诉阿秀时，女人惊慌失措避而不见。但低头不见抬头见，久而久之两个人终于暗生情愫。
不幸的是，两个年青人喜悦且胆怯的秘密被王奎恰好撞见。王奎对阿成父亲的财路早有窥视，不久后，就发生了王奎家玉石被窃，而丢失的玉石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水桶夹层中被搜出的丑事……
时过境迁，慕容新提起当年的事情仍然难掩心中的愤恨。
“如果不是当初你逼我，我怎么可能和你联手做出那样的勾当。”
“如果没有一点私心，你确实不会和我合作。但是你敢说，为情为财你真的清清白白没有半点私心吗？”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什么名和份，更没有惦记过他家的产业。”
阿成父亲因为被人诬陷有口难辩觉得颜面尽失一蹶不振，送水的生意渐渐稀落。
慕容新看着日日憔悴的阿秀，感觉一足成千古恨，前思后想，约了阿成父亲向他坦白，王奎闻讯赶到怕事情败露影响自己家破人亡以揭开私情相要挟，‘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你们两个就可以天长地久光明正大。还有，送水的生意全归你。’
慕容新一时鬼迷心窍貌似有些心动，王奎趁机暗下毒手。三人争执扭打的过程中，慕容新眼睁睁看着阿成的父亲遭袭晕厥后跌入湖中。很多年他仍会从相同场景的噩梦中惊醒。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惨酷的一幕，让随后赶到藏在远处草丛中的阿秀痛心惊愕却捂紧嘴唇不敢声张。不久，阿秀带着年幼的阿成连夜逃离。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轻而易举抢到手的财路两人不擅经营再加上新崛起的水厂层层排挤，得手的财路以跳崖的方式一落千丈迅速破败。
慕容新人财两空逐渐清醒有所悔意，多次暗中打听，找到阿秀娘俩。阿秀痛悔交加不肯原谅，慕客新只好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租住下来，暗中照顾。
放下仇恨很容易但当年的事情总象有一种神秘力量在牵引着阿成，让他难以释怀。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赴约，但他并没露面，而是在一人多高的蒿草中悄悄的隐藏下来。
风中传来的断断续续有关往事的对话，让阿成屏住气息惊愕至极。当一个久远的结被打开，触目惊心的痕迹仍会带来意想不到的震撼，在阿成心中激起一种难言的波澜。
新仇旧怨的重伤己然使王奎与慕容新互相怨恨仇视互起杀心。恨不得对方立刻从眼前和以后的生活中消失，慕容新双腿受伤的情况下肯定不是王奎的对手。转眼间，当年阿成爸爸含冤残死的地方又成为慕容新的葬身之地。
风呼啸着掠过黑夜，一阵比一阵猛烈，静默的时间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安宁，起伏的草浪像遥远的往事翻卷不息。
想想那天晚上的事情阿成仍然心有余悸。如果当天晚上自己贸然出现，当年谜一样的场景会不会再次重演。但新的困惑像这无休无止的风在心头无声掠过，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无论是谁的孩子，他们均惨死于王奎之手，而自己却没有能力为他们任何一个人报仇。
（二）
李青龙很快得知“济仁”药店的事情。这已经是第二次联络人员遇害，上个人是迪先生。
迪先生，本名周云迪，上海地区丝织行业总工会办公室要员，华东抗日运动会的上海区地下组织成员，不久前有消息传来，这个人早在半年前已经被暗中收买，有可能己伦为双面间谍，单线联系人至今非常隐秘。周云迪在周密策划目的发布会岀现，目的是为了钓出“樱花”同时将功补过。但结果没有料想的那么顺利反而令他意外身亡。
李青龙随后接到排查那天接触迪先生的可疑人员。在梅月婵身上的重重疑点还没有被排除之前，“济仁”又再次遇害，据奈凉说当天晚上梅月婵曾经一人单独外岀。
李青龙暗中查访横山的背景，线人还没有传来消息。他不得不在离开两天后，再次和田庄一起来到奈凉的住处。对于单贵的死，田庄恨铁不成钢的说活该，不过是早晚的事。李青龙遗憾的是六虎又少了一只。
李青龙从梅君那里侧面了解到梅月婵那天晚上外岀是找阿成，心里顿时轻轻舒了口气。
这两天中，他查了很多事情。包括奈凉接到的神秘电话。按照电话号码的地址，那个神秘的电话来自于对面街道的楼上。
梅月婵向他询问奈凉有没有姐姐的话引起青龙的警觉。梅月婵于人处事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更不会主动无缘无故打听别人的私事。这让李青龙不由联想到初次见到奈凉时，梅月婵诧异狐疑的复杂眼神。
那不是初次相见该有的眼神，他怀疑，她们曾经认识或者见过。两个人不是初遇却互相心照不宣的装作素不相识，她们两个各自在隐藏什么？也或者他们两个共同隐藏着什么。
既然认识，梅月婵为什么不知道奈凉是日本人？这个矛盾只有一个解释，她们仅止于见过并不熟悉。对一个仅是一面之缘并不了解的人如比排斥警惕并不太合常理。
李青龙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这个绕脑的问题。发觉它象个死循环，根本没有出口。
昨天他单独去了一处不太起眼的旅馆，第一次来这个位于旅馆二层尽头的房间，周围的环境他并不太熟悉，但这里以后将成为他经常踏足的新联络点。
开门的中年人大家都叫他老魏，关系并不太熟，李青龙客气的和他点了点头。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李青龙在他熟悉的姓吕的年青人身边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这有可能，是日本方面需要的一份资料。是我无意中私自劫获下来的。”
李青龙无意中发现了梅月婵手上的“戒指”，于是暗中跟踪。被收买的照相馆的掌柜第一时间把私藏的备份交到了李青龙手中。
“如果我们能提前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样的材料，这对我们很有利。我们把这些有所置换的话，一定会有出其不意的……”
李青龙不语，置换的文件早晚会被确定真假。到时候梅月婵会被推向极其危险的境地。但是阻止真实的情报外泄也是他所肩负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魏对这件事情表示出极高的兴趣：“是你的朋友？”
李青龙看了老魏一眼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是，她并不知道别人的真正目的。有可能是受人胁迫。”
老魏急不可耐的向他提出自己的建议：“如果他对你有足够的信任，可以尝试一下说服她为我们工作。”
李青龙旁边的小伙子，对老魏这样的暗示有些不满：“老魏，你这样有点强人所难吧。”
李青龙顿了一下，冷冷的眼风带着秋天的寒气落在老魏自以为是的脸上。
“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希望他平平安安，不想让她卷进来。”
老魏立刻明白话中的意思，尴尬的咳了一下，把话题引向另外一个方向。
“我们今天再说一下这个‘樱花’的问题，这个“樱花”始终是一颗心病。已成了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容，无所不能又坚不可摧的神一般的存在。据我们手中的资料，几年前“樱花”零星给日方传输过一些数据，那时候日方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千代美惠子身上，美惠子在天津失踪后，“樱花”一夜之间迅速崛起代替她的位置，而且它传回的谍报精准而快速，涉及到的范围非常广，在日方的心目中，交给樱花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短短两年“樱花”已经是日方谍报人员中首屈一指的人物。这两年间几次重大事件，据说文件都是出自“樱花”。”
大家静静的听着。这个人尽皆知的代号的确是让大家头疼和难眠的重要原因。但是到目前为止，“樱花”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人都无从知晓。
李青龙沉默的听着。在心里反复的琢磨琢磨着一个疑问，一个人不可能有那么广的交际范围，很可能“樱花”只是一个聚集了很多人的组织代号。假如是一个人，那需要安插很多眼睛渗透进很多关系，一个环节出错全盘皆输。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对的交往范围，身份职业不同社会地位有别，导致互相的接触空间有所受限，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想触及各种职位并不容易，但是有些特殊行业形如暗海鱼龙混杂，而且多是社会名流权高位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