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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脑袋的饭局

2023-05-05  本文已影响0人  耿氏部落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对了,你给我买棉鞋了吗?”他忽然问我。

“买了......”我嘴里刚迸出两个字,突然想起,我是空手回来的,给我丈夫买的鞋落在了刘大脑袋的车上。我颓然把身子跌进沙发里,把一张脸捧在两只掌心,泪水混着羞愤夺眶而出……

①倒霉的邂逅

我丈夫买了辆运输车在外面跑活,挣几个辛苦钱。我由于父母都是农民,家庭条件不好,考上大学也没有去念,现在在一家商场里赚着微薄的薪水。

天越来越冷了,我花了三十块钱给我丈夫买了双雪地鞋往回走。对面逆行开来一辆轿车,在我身边尖利地号了一长声“嘀——”又来了个猛刹。车门打开,一只锃明油亮的大号皮鞋踩在地上,随即钻出来一个秃脑袋,脑袋下面连着肥胖的大肉墩,另一只皮鞋也踩在地上。

“耿云,是你吗?”那人向我嚷嚷,咯噔咯噔在路面上敲出雄赳赳的节奏向我走过来。我看了他两眼,一个硕大的肉球,一脸的横肉丝,一双叽里咕噜的小眼睛,肚子很大似乎要撑破交警制服的几粒扣子。他说话的声音和那双小眼睛似曾相识。

打开记忆的存储相册,我努力搜寻,终于让我记起,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上学那会儿就脑袋大,现在越发大了。他在班里是个“混子”,上课睡觉,下课打架,把学校搅成一个乌烟瘴气的雾霾天,也没有人能治他,据说他老爸是个“人物”。学习成绩自然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是.......刘大脑袋?”我脱口而出。

“哟,还记得我的外号?”说着,他伸出一只肥胖的手掌拍在脑门上,经过头顶一直摸到后脑勺,又反向把手滑回来,然后配合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我的一只小手攥住,两张厚厚的嘴唇凑到我的面前:“嘿嘿,十来年了,这外号一直跟着我,我手下这帮兔崽子私下里也叫我大脑袋。阿云,多年不见了你还是那么养男人的眼......”大脑袋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仿佛具有透视的功能把我身体上下盯了个遍,脸上现出贱贱的笑。那双黏糊糊的大肉掌紧紧地钳住我的手,我抽了几次,都没抽动。他的厚嘴唇快贴到我鼻尖上了,一股口臭味让我很不舒服。我向后仰着头,胸脯却挺得更高,我心中越发尴尬。上高中那会儿,这家伙就是见了女孩走不动的主,现在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给谁买的鞋?”他看见我一只胳膊抱着的鞋盒,忽然松开我的手伸手抢过鞋盒,径自打开简单的纸壳箱往里看看,嘴角抽搐两下,翘成两个微笑意味深长。

“我丈夫”!我满脸不高兴,又一把准备夺过来,不想谁都没拿住,鞋盒掉在地上,两只廉价的鞋滚出来,像喝多了酒的一对醉汉,倒下的姿势毫不讲究:一只底儿朝天,另一只霸道地压在这只上。

我弯腰捡起来,拍拍粘上的土和雪沫,鞋盒被大脑袋捡起,和两声“罪过罪过”一起递给我。我重新把鞋放回鞋盒里。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像耍猴人敲响的一串破锣声:“嫁人了?哪个混蛋这么有艳福?捡大便宜了!”

②科长的面子

我的耳朵被刺得生疼,没有回答他,意欲及早摆脱这个讨厌的家伙,像摆脱一只嗡嗡叫的绿头苍蝇:“我要走了,我还有事”。抬腿迈开步继续走我的路。

“哎,忙什么呀?”大脑袋紧追两步,肥胖的身子把重力传在皮鞋上,砸得水泥路面噗通噗通响。他一伸手就拽住了我的一只袖子,咧开着大嘴,一说话腮帮上的肉微微直颤:“走,我请你吃饭!”

“不,我丈夫今晚回来;我不饿;我还有事.......”我找出几个理由,力图搪塞这个家伙,但脚步还是被迫停下。

可他不罢休,立刻反驳了我的所有理由,后来竟有些急了,说了一大堆老同学、感情、回忆之类的话,最后又补充一句:“怎么,不给我这个交通科长个面子?”我似乎读出他的眼神里是倨傲和不屑。

我承认,这一句特有杀伤力。

“你是.......交通科长?”我有些诧异。

“小官儿,混碗饭吃”,他挺着个大肚子,裤子松松垮垮的,裤裆又肥又大。他往上提了一下裤子。

我时常听我丈夫说起,交警个个都是爷,得罪不起的,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官儿”。他见我犹疑不定,迅速为我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再次拉起我一条胳膊,把很不情愿的我塞进他的副驾驶座上。

他也上了车,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车子颤成了一顶轿子。他双手搓搓冻得通红的耳朵,两扇厚嘴唇分分合合,挤出一串声音吐在我脸上:“这他娘的操蛋天,啥也不能干,坐在饭店里喝酒最好!”

我把身子贴成车门上的一张纸,扭过脸故意看着车窗外面。

他把右脚踩死在油门上,一只手按出刺耳的嘀嘀声,横冲直撞地射到一家酒店门口。我刚要打开车门下车,他突然一惊一乍大叫一声:“你不要动!千万别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坐在座位上不敢动。他下了车,弯着腰,把肥硕的屁股拖在身后,像个难看的肥鹅绕着车头小跑过来,给我开了车门,用一只手撑在车门上方,伸着脖子贱笑着说:“美女阿云,请了!”

让我尴尬的是他的嘴脸就横在车门旁边,我低着头斜弯着身子钻出来像钻出一个洞才避免两头相碰。

我们走进酒店去。给我丈夫买的那双鞋留在车上。

③尴尬的饭局

“哥您来了,888号包间给您留着呢”,漂亮的小姐姐笑呵呵地迎上来,大眼睛在我脸上瞟了两眼,随即热情地贴近大脑袋。大脑袋笑嘻嘻的,把一只肉滚滚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径直走向包间。我在旁边小步跟着。

落座。点菜。上菜。倒酒。

那颗硕大的头颅上两粒豆大的小眼睛,总是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脸上盯着,间或有意无意地在我胸上停一下,那张油腻的大嘴除了喝酒吃菜外,就是天南地北地侃着,时不时地吐一段叫人难为情的诨嗑。这是我有生以来的一顿最没胃口的饭。

“我吃饱了,我要回去了”,我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后,起身要走。

“你吃了吗?你还没吃呢?”大脑袋就用他的筷子又往我碗里夹菜,指指我杯里的酒:“你怎么一口酒都不喝?反正别人都给我这个科长面子的,谁知道你呢,我的云妹妹?”大脑袋把两只眼睛笑成两条缝,肥胖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叫人恶心的花,加上蠕动的腮和滚动的喉结,这一切预示着这是一个食色皆好的货色。

我只好坐下,熬这慢如蜗行的时间。大脑袋依旧大快朵颐地吃着,神飞色舞地侃着,侃他的高中早恋,侃他的江湖英雄事迹,侃他的仕途。

他突然话锋一转:“想当年你耿云论相貌是咱年片儿一枝花,论学习成绩是班里大拇哥,那时候你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我只能在心里暗恋你,哥苦啊!哈哈哈”,一阵笑声从他嘴里混着酒气吐出来。

他盯着我身上的衣服,突然说:“你老公做什么工作?你做什么工作?怎么……怎么混成这样子?”

我用眼珠瞪着他没说话。

“好好,不打听。不过话说回来,漂亮女人就要穿漂亮的衣服,高档的衣服,这样才能显出……啊……美女的气质来。一会儿吃完饭我去给你买衣服,再给你买条金项链戴上,那你立马就土鸡变凤凰啦!”我很尴尬,我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廉价的,可这是我们夫妻俩的辛苦钱买来的。他居然说给我买这买那,图谋不轨之徒。

我必须要走了,迅速站起来:“我丈夫该回来了,我要回去给他做饭”。

“你看你急什么呀.......好好好,等我付了账咱一起走”。大脑袋终于同意了,他伸手往兜里掏,我也舒了口气,眼看就要自由了。

④另类的结账

大脑袋掏出的是大哥大——我以为应该是钱——他拨了个号码:“喂,张啊,那个什么,抓一个,来给我结了账——多少钱?嗯,七八百块钱够了”。

我心里猜测着,抓一个,抓什么?我突然明白了,诧异地看着这个家伙。他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给了我一番说明:“靠山吃山嘛,我们当交警的,管不了别人就能管司机,在我们面前,司机就他妈的是孙子,找点理由我就能扣他的车,就能罚他的款.......我这个科长没啥别的本事,就是吃饭不用买单,一个电话,十分钟后就有人来付钱”。

听了眼前这个交通科长的话,作为一个运输司机的妻子,我心中百味俱全,难过不已。面对这样的丑陋嘴脸,我却又无能为力。

过了一会儿,刘大脑袋的大哥大再次响起,话筒里传来的还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声音:“喂,科长,抓是抓了一个,他想来亲自给您结账,想认识认识您”。

刘大脑袋显示出不耐烦,说:“认识个屁呀,不行!”然后就挂了电话。

刘大脑袋也吃饱了喝足了,一张大嘴暂停了吞咽酒菜的功能,专职天南海北地侃大山,时不时地穿插个荤段子,我感觉脸似火烧,度日如年。

终于门被轻轻敲响,大脑袋叫了一声“进来”。一个年轻的交警进了包间,来到大脑袋面前,点头哈腰地说:“科长,今天抓了个拉煤的,我罚了他八百块钱,我在后台付完账了,这是剩下的!”说着那个年轻的交警放在桌子上两张100元的钞票。

“张啊,办得好,”大脑袋很满意。那个小交警一边转身出去,一边往我这里瞥了两眼,流露出轻佻的目光。

大脑袋很费力地把他的椅子从大屁股下面挪开:“云啊,我拉你到商场逛一逛,你负责买,我负责花!”我飞快地站起来,说了句:“你喝酒了,不能开车”,迅速跑成个兔子,向餐厅外面逃去。“谁敢查我——哎,留下你的地址,明天我去找你——别跑那么快呀,等等我!”大脑袋那讨厌的声音比他的身子快得多,从背后追过来。我越发加快了脚步,逃出了酒店门口,一头扎进匆匆的人流中。

⑤羞愤的泪水

我大口吸食的空气凛冽而甘纯,没有酒臭与铜臭味道。周围的陌生人让我倍觉安全和舒心,没有傲慢、歧视和揶揄。太阳大概经不住这冬天的冷风早早归巢,没了踪影。有些店家的门口牌匾上已经亮起了五彩的灯,告诉我冬天依然可以色彩斑斓。

就近在路边的菜店买了点菜,匆匆回到家时,我丈夫已经回来了,他正疲倦地半躺在廉价的沙发上。一见我进门,他霍地坐起来,就对我发起牢骚:“这死啦冷的天儿,拉趟煤容易吗?刚一进市里,就让俩交警截住了,硬说我超载,要罚款。俩交警嘀嘀咕咕说的话我听见了,他们科长请相好的吃饭,罚的钱要送去酒店给他们科长买单。我一听就跟他俩说,我也去吧,我好认识认识你们科长,交个朋友。我寻思以后不好有个靠山嘛。可那两个小交警说,他们科长陪相好的吃饭呢,能随便见吗?唉,媳妇你说今儿个我点儿背不背呀?九百块钱喂了狗了!”

我简直蒙了,刚才给大脑袋买单的居然是我丈夫!

“哦算了,这几天起点早摊点黑多拉两车活就有了”,我丈夫又坐回沙发上。

“对了,你给我买棉鞋了吗?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他忽然问。

“买了......”嘴里刚迸出两个字,忽然想起,我是空手回来的,给我丈夫买的鞋落在了大脑袋的车上。我颓然把身子跌进沙发里,把一张脸捧在两只掌心,泪水混着羞愤夺眶而出……


文末补记:本文记述的是几十年前的一个个例,希望读者不能以昨带今,以点带面。广大的交警同志辛苦地工作,公正地执法,才有我们的一路顺风,平安喜乐,这种因果关系是不容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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