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梦】
01
周五，林逸早早下了班，买了几朵玫瑰和一束满天星，杨雨喜欢在家里放几个花瓶，插上些喜欢的鲜花。早上出门时林逸和杨雨因为要孩子的问题拌了嘴，买些花道个歉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到家后，迟迟不见杨雨回来，他拨通了电话，提示暂时无人接听，便打开冰箱，准备做饭。刚拉开冰箱门，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他心中忽地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是杨雨打来的，他接通后却是明显不同于杨雨的女声，语气有些急：“先生您好，请问是手机主人的丈夫吗？”
林逸大脑飞速思考，心中不安愈发强烈，嘴上立马答道：“是是是，我是！杨雨呢？”
“是这样的先生，这位女士在建宏路出了车祸，现在在救护车上，内脏器官有较大程度损伤，需要进行紧急手术，请您尽快到洪星医院……”
林逸只觉得大脑嗡嗡一片，只留下车祸两个字无限循环，片刻后，他双手抱头，跌坐在地上，继而扇了自己一巴掌，强撑着站起来，一路飞奔来到停车场。
到了医院，签了字后，他坐在手术室外面，看着手术中几个字，仍旧不愿相信那个刚刚满身是血，被推进手术室的人是自己的妻子，仿佛一场噩梦，拉扯着他，不断吞噬他的理智。
家里人陆陆续续赶到医院，手术中几个大字牵扯着所有人的神经，进进出出的医生承载着他们所有的希望。
凌晨4点，手术结束，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身旁跟着几个护士，他立马起身跑过去，询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眼神暗淡，声音干哑：“我们尽力了。”
林逸只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前崩塌，慌乱中抓住医生的手：“不会的，她不会就这样离开的，你们再试试，再试试吧……”
02
他闭上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厨房传来杨雨的声音：“还躺着干嘛呢？吃饭了。”语气中颇有嗔怪。
他立马跑进厨房，鲜香的菜肴整齐放好，杨雨拿着碗在盛饭。
林逸有些不敢置信，走过去抱住杨雨，手渐渐收紧，感受着她的体温带来的温暖，嘴里呢喃着：“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怎么了这是，不是我还是谁？莫不是你在外面还有别人，才不愿意要孩子。”杨雨推开他，眼神中满是质问。
“怎么可能！有你就够了。”林逸心安了些，无赖地贴在杨雨身上，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孩子，那就生吧。”
“你说的是真的？”杨雨生怕自己听错。
“嗯，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林逸这一刻才深切地体会到失而复得是多么珍贵，以前以为的那些平常不过的聊天拌嘴，在此时都仿佛蜜一样甜。
“都喜欢，是个女儿我就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个儿子就给他穿上帅气的衣服。”杨雨的嘴角漾开笑容。
晚饭是林逸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和糖醋鱼，还有一道白菜汤，暖色的光铺在屋子的每个角落，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简单幸福，为了杨雨，林逸愿意去接受一个新的生命和他一起分享这份温暖和爱。
窗外雨打风吹，雷声大作，漫漫黑夜无边无际。
03
“林逸，快醒醒，赶紧起来。”感受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身体，林逸迷糊中坐起。
“妈，你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林逸睁开眼，中年妇女面容憔悴。
“你这是睡糊涂了？今天是你老婆的葬礼。”林母打了他一下，却没什么力道，眼眶微红。
“葬礼？妈，你可别瞎说，杨雨好好的，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样咒她吧，怎么说她都是你儿媳妇。”林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在做梦？
“算了，赶紧洗漱完下来吧。”林母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闭了嘴，走到门口扔下这句话就下了楼。
林逸试图理清脑海中混乱的思维，却怎么都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跟着一群人迷迷糊糊地来到一块墓碑前，一群人身着黑衣，打着雨伞，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漆黑的伞上，地上，雨声中弥漫着低低的抽泣声。
林逸不敢相信，他跑到最前面，看着那漆黑的墓碑上，杨雨两个字无比清晰，他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突然手被其他人抓住，无论他用多大力气，也碰不到杨雨两个字，她的存在，就好像一场遗失的梦境，虚无缥缈，怎么也抓不住。他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罢了，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好了……
04
“你还上不上班了？再睡就迟到啦！”被子被拉开，凉意灌入，林逸哆嗦了几下，立马夺回被子。
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杨雨，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叨着：“还好只是梦，还好还好。”
“说什么呢？还不赶紧换衣服？”杨雨不满他磨磨蹭蹭的样子。
“我做了一个噩梦。”林逸抱紧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杨雨。
“什么噩梦？”杨雨以为他找借口还不想起床。
“我梦见……算了，有你在，真好。”林逸拉过杨雨的手。
“现在知道好了？那还不赶紧去洗漱，我要是迟到了跟你没完。”杨雨反手打了他的手背一下，轻微的痛感传来，让林逸更加坚信那只是一场梦。
又是周五，下班后，林逸又去买花，想起那个噩梦第一次出现时，自己买了满天星和玫瑰，这次他坚决不买这两种花，买了一束浅绿色的洋桔梗，是杨雨最喜欢的花。
但回到家才发现，花瓶里插着郁金香，金黄色的花朵鲜艳明媚。
“你不是不喜欢郁金香吗？怎么突然……”吃晚饭时林逸问杨雨。
“你还记得你上次错买了郁金香吗？我记得你说郁金香也不错，就想换着试试，怎么了，你不喜欢？”杨雨打断他。
“但……”林逸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两人买花从来都是按着杨雨的喜好买，何时这么管他喜欢什么了？
“反正你别管了，以后买花交给我。”杨雨笑着说道。
“好吧，你开心就行。”林逸微笑。
05
林逸起床后，发现林母做好了早饭。
“妈，你什么时候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啊。”
“我一直都在这啊，倒是你，最近怎么回事……”林母满脸疑惑。
“不说了啊妈，我快迟到了，上班去了啊。”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一边走还一边想着，怎么杨雨今天这么早就走了，都不叫下自己，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
在公司工作非常不顺，他最近总感觉自己脑袋昏昏沉沉的，经常被老板和总经理轮着骂，策划改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通过，身心俱疲。
回到家，杨雨还没回消息，正准备打个电话过去时，林母带着一位面容和善的女人走来，母亲介绍说这是她的朋友，两人互相认识后，女人不断地问一些问题，虽然都是些简单的问题，但总让人感觉不是那么舒服，甚至还问到了一些饮食起居的细枝末节。
聊了一会，林逸便不耐烦，拒绝再回答，语气也生硬了几分，赶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既然如此，那我下次再来吧。”女人和林母两人眼神交换，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林母叹了口气：“好，多谢了。”
“妈，你今天看见杨雨了吗？”林逸问道。
“我”林母想起医生的话，思考片刻。
“杨雨是谁？你看上的姑娘吗？下次带来我见见，我先去做晚饭了。”林母快速离开客厅。
林逸不敢相信，母亲好像眼眶红了，难道生病了，得了什么绝症吗？
他立马拿起手机打了几次电话，均显示不存在该号码，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目光游弋，忽然看见家里的花瓶，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茫然地走过去，怎么都不见记忆中那束金黄色的郁金香。
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他拨通了杨雨同事的电话，对方接了电话，也告诉他不认识什么杨雨。
他开始拨打杨雨父母的电话，朋友的电话，可所有人都否认存在杨雨这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林逸回忆着第一次和杨雨在雨中相遇，那时的她笑容明媚，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可爱，后来他们渐渐在一起，两人时常吵架，但又很快和好，那些相处的片段不断在他脑海中重复。
他拿起一瓶酒，打开喝起来，杨雨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06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林逸醒来，5岁的女儿趴在床侧，杨雨还在身旁睡觉。
“爸爸，起来陪我玩。”
“淼淼，还早呢，再去睡会儿。”杨雨睁开朦胧的睡眼。
林逸惊魂未定，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所有人都否认杨雨这个人的存在，所有人都说根本没有杨雨这个人。
“你盯着我干嘛？”杨雨笑着，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好看。
“我觉得我病了，我老是做同一个梦，梦里他们都说没有你这个人。”林逸拉过杨雨的手，真实的触感让他安心了几分。
“就是个梦而已，我这不是在这吗？你可别想丢下我啊。”杨雨反握他的手。
林逸理了理自己的思绪，他一定要求证一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问杨雨认不认识什么懂得解梦的人，杨雨安慰他：“你可能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就是个梦而已。“
但林逸坚持，他们在网上联系了一个懂得解梦的人，约定下午三点见面。
跟公司请了假，杨雨陪着林逸去见这个网名叫故梦的解梦大师。
说清来由后，故梦问他：“是真是假有那么重要吗？”
林逸沉默了一会，想起梦中母亲微红的眼眶，他茫然地点点头。
故梦说了一堆话，林逸并未听懂。
“大师，你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就行了。”
“那就看你想怎么做了，人都是擅长自我欺骗的动物，总是愿意相信他想相信的事情，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回到家后，林逸注意到那束郁金香，仍旧开得艳丽，他试图回想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却发现脑海里一片模糊。
杨雨带着女儿玩去了，林逸一个人在各个房间翻箱倒柜，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没变过，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2021年10月21日，可淼淼都五岁了，那现在至少该是2027年了吧。
脑海中回荡着那句话“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
他跌坐在地，拿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面只有杨雨和林逸两人，无奈地笑着。
晚饭时，杨雨和淼淼都安静地吃着饭，林逸并未动筷，沉默地看着她们。
“要走了吧？”杨雨突然说。
“嗯。”林逸轻声答道。
“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多吃点吧。”
“嗯。”
“少喝点酒，烟就戒了吧。”
“嗯。”
“天凉了，冷了记得添衣服。”
“嗯。”
“别一个人太久。”
林逸没回答，夹起一块红烧排骨，香味在嘴里散开，是熟悉的味道。
“我爱你。”杨雨抬起头，泪流满面。
“我也爱你。”林逸眼角的那滴泪划过脸庞。
07
林逸醒来，枕头湿了大半，他立马起床，翻箱倒柜，直到确认所有关于杨雨的衣物都不在时，终于失声痛哭。
他走到书房，拿起一本书，那是杨雨最喜欢的一本诗集。在第一页写下几行字。
母亲循着声音过来，他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走过去将她拥进怀里：“妈，对不起，辛苦您了。”
“傻孩子，哪有做母亲的跟自己孩子计较的？”林母拍着他的背，一如小时候他伤心时安慰他一般，两人泪如雨下。
他将那本诗集带到杨雨的墓碑前，放了一束绿色洋桔梗在旁边。
风轻轻吹开书页，几行小字散在风中：
我会好好活下去
连同你的那份一起
还有，我爱你
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