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生意经

爱人这次假期随我回老家探亲，很是躁动，上街逛时似有心事，严肃，正襟，像做着了不起的调研，不知被什么抽去了情趣，到底不是深沉的人，先是试探性地向我透露了他的念头：我们回去卖这里的木耳怎么样？我想都不想地否决了他，本能地以为这不是我所能涉及的事情：你看进价并不低，回去卖得高了，人家会嫌贵，卖不出去，卖得低了，又不挣钱！而且这东西是有损耗的，弄不好还赔钱。他很瞧不上我的畏难情绪，跟我争论着：可以卖得低点嘛，有点利润就行，反正也费不了多大的事，挣点辛苦钱。我反唇相讥：既挣不了多少钱，值得折腾吗？你以为生意那么容易做的？他愤愤地回击：你是看不上那点小钱，我没你心气大！他近乎蛮横无理的态度使我们几乎要吵起来，我的反对使他不再提及此事，但他一整个假期，很反常地采购了不少山特产，而从前，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我买一些送朋友，他还老大不情愿，他似乎突然地对山特产产生了痴狂的情感和钻研的精神，肉麻地套近乎：咱家这东西确实好，纯天然无污染。说得忘形时泄露了目的：卖多少钱也有人买，现在的人多注重健康，养生啊！不是怕贵，就怕东西不好，打上咱家乡的名号：小兴安岭石林，国家森林公园，四A极景区，高寒林区。说得兴起，提升了高度，越发堂皇起来：也是为咱家乡经济做贡献啊，把这些特产推广出去，不好吗？话说得情景交融，情深意长，我不忍心再反驳，任他畅想。私下却想当然地以为不可行，濮阳不是没有伊春特产店，网上也有卖的，哪有那么多市场？做也做不长久，更真实的想法是放弃。

这个假期他过得心意沉沉，全无闲情逸致，回来时，除了通过快递发了不少木耳，还贴身背了蓝莓干，蓝莓汁，蜂蜜什么的。他们油田效益每况愈下，工资少得可怜，受孩子牵制，他又不能出去闯市场，大家纷纷在找额外的收入，文化路夜市上到处是他同事在卖小商品，形势所迫，他要卖点什么的愿望也无可厚非，我也就默认了这桩他认为是极为靠谱的生意，但我声明：不掺和他的生意，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不是清高到不想挣钱，挣钱是令人心动的，但做生意无限趋利的性质让我畏惧，它可能会打破内心的平静，改变一个人纯粹的心性。如果是靠双手的技艺，比如农民自家做的黄面馍，手工月饼，里面有繁琐的工艺，家传的机巧，辛苦的锤炼，既使卖一个高出成本很多的价钱，因有实打实的汗水在里面，也觉物有所值，心安理得。可是做一个中间商，只挣得差价，卖的是送上门去的服务，就似乎有些谄媚的成分，不那么堂正。

说是不参与，事到临头，又怎能真的做到事不关己，他要求我拿一些样品带到单位让同事品尝，我断然拒绝，这种明显的推销行为我做不到，当然给他的理由很充分正当：我们是生产单位，哪像你们办公室，吃吃喝喝的，我们台子上根本不让摆东西，他虽有怨言，嘟囔着嫌弃我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却也拿我没办法，真的一点不帮忙，我又心有不安，朋友给我出主意，发到微信朋友圈嘛，于是，没有微信号也从来不会玩微信的我，临时申请了一个号，这个号十分功利性，上来就发了一个卖山特产的广告，想必一定引来侧目吧！但我闭了眼，只求尽心，至于后果如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唐突的广告居然真的引来了生意，首先打电话的是一个闺蜜，她对蓝莓感兴趣，问怎么卖的，多少钱，我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面对朋友，我说不出一个钱字，她反倒安慰我，说你们这生意特别好，我能吃到你们那儿的特产了。送货时，当我们面对面与钱赤裸相见，我从中挣了她的钱，羞愧得不敢看她的眼睛，钱很烫地捏在手里，变了质一样。我想起那个封闭的时代，给做生意颇有耻感的名头：倒买倒卖，投机倒把。话虽难听，实质上就是这样。

又送了一次货，到了人家楼下，小心翼翼地打电话问是送上去，还是他下来取？等待发落，人家下来的时候，不由得对着人家巴结地笑，货递到他手里，他把钱交给我的时候，我简直像欠了他什么，十分抱歉，十分不安的感觉，感激万分地看他转身上去了。

我又一次决心不参与他的生意，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了，我做这件事不但没有成就感，还说不出的空虚，对挣得的钱丝毫没有感觉。不是对钱没欲望，维持生存之外，我希望天上掉馅饼似的成就发大财的美梦，希望一劳永逸再也不用为钱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