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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羊的茶

2022-04-24  本文已影响0人  由鱼

刘阿姨在北京有一份收入不高但还算稳定的工作,所以压根没想过来温莎长住,只是她那败家儿子吴羊花钱花得家里实在遭不住了,所以不得已辞了职,被老公派来温莎这个小到连唐人街和火锅店都没有的地方陪读。

吴羊气得不得了,原本同意出国读高中就是为了能有不用被妈唠叨的自由,结果还没自由多久妈就又跟着来了,所以自从刘阿姨来了之后,他也没给多少好脸色。刘阿姨当然不会迁就他,吴羊硬气,他妈比她儿子还硬气,于是两个人就天天绷着,都等着对方先举白旗投降。

本来母子俩人吵吵闹闹倒也算正常,只是在生气时难免口不择言,说出伤人的话来。就像现在,两个人正在用唇齿进行着一场没有穿护具的击剑比赛。

“我辞了职来陪你,你还不乐意了?我和你爸养你这个败家子有啥用!天天学习没学明白,钱倒是花明白了,你妈我都四十多岁了也没买过这么贵的鞋。”刘阿姨抄起吴羊的限量版球鞋就往地上摔,“你有什么资格买这些,你自己挣钱了吗!能不能孝顺一点?自私!”

吴羊眼睁睁看着自己平时供在鞋盒里都不舍得拿出来的球鞋被砸在地上,心一抽一抽的疼,一股子怒火也随即而生:“我花钱怎么了,你们有钱送我出来,没钱让我花?”吴羊喘了口气接着说,“再说了,我花的那些个钱还不是我爸挣的,和你有啥关系?就你那挣不了多少钱的破工作早该辞职回家了!”

几个来回之后,两人都沉默了。球鞋还躺在他们中间的地板上,钟表的滴答声在屋里环绕。刘阿姨转身回房间锁上了门,坐在床上回忆着刚刚儿子说的话。“我已经无能到被羊羊都看不起了?”她这么想着。

窗外下着雪,此时人在异国他乡的孤独感也骤然间如窗外的雪花般纷飞,刘阿姨感觉自己像一束没了根的水草,正在异国的大海里浮沉。

“一个月之后就走,绝对不多待!”

“听说了吗,武汉封城了。”

吴羊在上学路上听到几个中国学生正在议论,赶紧打开手机看,关于疫情爆发的新闻已经铺天盖地。他突然想起在第一例病毒刚发现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过几天就会好的,现在武汉封城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搞得人心惶惶。

“我舅舅还在武汉工作啊!”

“听说温莎的华人协会已经往国内寄了两箱口罩了,趁现在这里还买得着,不如咱也囤点,万一有需要了咱也能往回寄。”众人纷纷同意。

刘阿姨几乎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白天吴羊一出门她就醒了,也不想呆在屋里,索性就溜达着去了大芳家。大芳是吴羊在加拿大的监护人,也是刘阿姨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一的朋友。

“大芳姐,吴羊那小子又惹我生气了,现在这小孩和咱们以前是真不一样了,一点都不知道孝顺。”刘阿姨屁股还没坐热就着急地倒出一肚子的苦水来。大芳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摸了摸刘阿姨的后背:“羊羊绝对是个好孩子,青春期嘛,谁家孩子都这样。”说完就又把视线放回了电脑上。

“小刘啊,武汉封城了,你听说了吗?”

“啊?就因为前段时间那个什么不明肺炎?这下坏了,我弟就在武汉呢。”

大芳浏览着网站上武汉医院发出的急需物资清单,顺便在另一个网页查温莎各个药房的存货。“温莎的华人组织已经送出去一批口罩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收到。我是听说现在国内医护都缺防护服,但咱温莎这小地方不卖这玩意儿。”大芳边说边给刘阿姨倒了杯水,“现在这冰天雪地的,没有卡普司机愿意往多伦多跑,我又不会开长途,哎,真是没办法。”

“卡普司机?什么是卡普啊?”刘阿姨问。

“哦,就是这里华人开长途汽车的司机,挺辛苦的。”

刘阿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没接大芳的茬。一方面她觉得跑趟长途就为了买物资寄回去实在没必要,另一方面她眼下所有的精力都在吴羊那里,也没那多余的闲工夫。

刘阿姨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温莎的夜晚几乎没有亮着的路灯,但每家每户的房子前都挂着一个会亮一晚上的小灯,是专门给夜晚过路人准备的。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两边都是矮矮的小房子,风吹着房梁上挂着的风铃,铃声让冬夜也温暖了几分。温莎的夜晚给人冰冷的感觉,但对于刘阿姨来说,这是很多年没有的,难得的清净。风往人的棉衣里走着,吹得人心里凉凉的。

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可是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屋里有人影动来动去。“这孩子不好好学习又折腾什么呢。”刘阿姨嘟囔着打开了门,门口的角落里多出几个纸箱子来,而吴羊刚好搬着箱子从卧室走出来。

“干什么呢,都几点了,作业写完了吗!”刘阿姨看见吴羊在这儿浪费时间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吴羊正干着活顾不上吵架拌嘴,估计又免不了一场世界大战。

“武汉封城了,缺物资,我和同学们一起买了点口罩。”刘阿姨瞥了一眼,这几箱子看着可没少花钱,就又着急了:“武汉封城和你有啥关系,又在这儿乱花钱!”

吴羊放下手里的箱子盯着她:“国内缺东西,这儿还能买得到,国内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直接寄回去。”

“有本事用你自己的钱做好事啊!”

“我没本事。”吴羊很平静地说完就搬起箱子准备回房间,然后又扭头补了一句,“舅舅还在武汉。”

突然安静了,空气里弥漫着不可言说的气氛。刘阿姨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儿子一趟一趟地搬着箱子。

儿子一个人肯定照顾不好自己,瘦了不少,想必应该也是吃了些苦的,但多少长高了些,虽然还是没多懂事,但最起码看着像个大小伙子了。屋里只有吴羊的走动声,刘阿姨就这么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心里莫名的发酸,然后突然间涌起一阵冲动。

“你大芳阿姨说国内缺防护服啊。”

吴羊刚好搬完所有的箱子,听到刘阿姨的话怔了一下,却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们都问过了,温莎买不到的。”

刘阿姨笑着往旁边坐了坐,拍拍沙发示意吴羊坐在自己身边,吴羊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下来。

“咱们去多伦多买!”刘阿姨盯着儿子的眼睛,“怎么样?”

吴羊长大了,有些害羞,和人对视的时候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而且不知怎么的,和自己妈妈对视总是让他感到更加的害羞。但刘阿姨在儿子躲避的眼神中还是看到了一丝欣喜,尽管那阵欣喜很快就被掩饰起来了。

“我倒是有温莎的卡普群。”吴羊最终还是选择不对视,低着头说,“就是一个温莎开长途汽车的华人群,平时我们学生出门都找他们。但现在是冬天,没人愿意出车的。”

“妈妈以前是干什么的,这点长途,还用找他们?”刘阿姨故意用一种骄傲的语气像开玩笑似的说,话音刚落,吴羊迅速变换了一个面向妈妈的坐姿,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我听说,防护服……可是不便宜。”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次。

“是给武汉的,又不是给外人。”刘阿姨说完拍了拍吴羊的背:“快去学习吧,我和你大芳阿姨再商量商量这事。”吴羊点了点头,起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刘阿姨看着儿子房间的门缓缓关上,刚准备起身,房间门又被打开了,吴羊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脑袋看着刘阿姨。

“嗯?什么事?”

“妈,我觉得你变了。”

“你也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儿子。”

加拿大的冬天果然名不虚传,尽管温莎是最南端的城市,一二月份的风雪还是冻得人受不了。刘阿姨母子俩租的房子里有一扇窗户漏了条缝,整个屋里都像冰窖一样。吴羊被冻醒的时候,刘阿姨已经去了大芳家,准备出发去多伦多了。

“吴羊本来一定要和我去,说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开长途,我跟他说是和他大芳阿姨一起去的,那小子才同意不跟着我。”刘阿姨边开车边对大芳抱怨,嘴上虽这么说,上扬的嘴角却把她出卖得彻底。

“哟,前几天还说人家自私,这才过几天啊就跟我炫耀起来了?”大芳开玩笑说。

温莎到多伦多要大概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基本都是高速路。刚从温莎出发时天还没有全亮,刘阿姨和大芳都带了早餐,车里充斥着西式咖啡和中式肉包子的香气,被雾气和困意笼罩着。没过一会儿就日出了,右边的车窗外,一道亮光划破凌晨的寂静,然后慢慢地越来越亮,驱散了被包裹着的困意。

进多伦多市时已经将近中午了,刘阿姨和大芳在中国超市买了皮蛋瘦肉粥和包子,坐在车上解决掉午饭。中国超市门前的停车场满当当的,差不多都是在多伦多或者附近住的华人来囤货。住在海外的华人平时算得仔细,可每次去中国超市购物都像不要钱似的,生怕没把后备箱装满吃了亏。

“地图上显示密西沙加那边有个医疗用品批发店,你休息会儿,换我来开。”大芳解开安全带走到驾驶位。

多伦多,总是能满足一个人对所谓大城市所有的幻想,它有着大城市专属的奢华和纸醉金迷,当然也不缺大城市特有的堵车。

去密西沙加只能从市区走,但市区里全是红绿灯和停牌,还有密密麻麻无数辆被堵着的车,尤其在唐人街的时候,几个小时也没走出来。于是,当她们站在医疗用品批发店门口时,大门已经锁上了。

批发店的位置本来就接近郊区,再加上现在已经过了工作时间,周围一片安静。医疗用品批发店的对面有一家华人开的食品批发店,名字叫华元,是一对中国香港来的夫妇开的。刘阿姨她们也不想白来一趟,就决定进去看看,顺便买点零食带回温莎。

“这些零食温莎都没有,好多住在温莎的华人都来我们这里买的。”老板娘看到有客人来,赶紧上前介绍自家店,“我们的奶茶粉和珍珠椰果全安省也只有我们这里有,都是广东奶茶店的配方,很好喝的,要不要来一点试试?”

“吴羊一直说温莎的奶茶店都不好喝,想喝咱们国内正宗的,正好我给他带点回去尝尝。”刘阿姨在国内的时候很少允许吴羊买奶茶喝,一直都觉得男孩子家怎么爱喝这种东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到国外,觉着孩子可怜,就突然什么都允许了。

老板和老板娘人都很好也很健谈,打包好奶茶粉之后硬要留她们两个在店里坐坐,两人实在盛情难却,只好留了一会儿。

“这里下班都好早啊,我们本来要去隔壁批发防护服的,人家已经关门了。”大芳无奈地对老板说,老板娘听完有些惊讶:“最近有好多华人来批发口罩和防护服,那边应该都没库存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刘阿姨听完心里暖暖的,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买到也没关系了。“武汉封城了,估计大家都是想着买点东西寄给国内的吧。”她说。

老板听完笑了一下:“我好像听说这事了,这边华人比你们温莎多好多,他们都在买,你们其实没必要专门跑一趟的。”老板娘在一旁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说这么多华人,怎么我的奶茶店就是开不起来呢。”老板用手肘碰了碰老板娘,示意她不要说这些,又对着刘阿姨她们抱歉地笑了笑。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雪又下起来了,天还有点阴。停在路边的车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四周放眼望去,空无一人。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过往的车辆也渐渐打开了远光灯,照着一片片落下的雪花清晰分明。

“下着雪的夜路可是危险,你们注意安全啊!”老板娘从店里跑出来对她们喊了一句,“记得尝尝我的奶茶!”

在刘阿姨回来的一个月之后,温莎封城了。

疫情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温莎唯一一家中国超市为安全起见宣布暂时关闭,温莎的华人失去了主要的食物和日常必需品的来源。华人群突然活跃起来,想要去多伦多采购的人们已经把为数不多的几个愿意出车的卡普司机预定完了。

深夜,大雪纷飞。吴羊刚收到了学校发来的网课通知,与此同时,刘阿姨也收到了航空公司航班取消的信息。

她的心情很复杂,本来准备只待一个月的,航班一取消就意味着这一下不一定要待多久了。能继续陪着羊羊肯定算是好事,只是自己在这里没法工作,没有收入,这让她感觉自己和儿子完全在依靠着丈夫的收入生活。更何况这里的开支确实不低,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

刘阿姨心事重重地在厨房准备晚餐,锅里的油溅了出来,噼里啪啦地响着。她坐在厨房的板凳上盯着灶台发呆,各种菜在油锅里翻滚,烟雾缭绕。不到五分钟一锅菜就熟了,刘阿姨赶紧站起来打开灶台上的小柜子去拿生抽和醋,却只找到两个空瓶。她才想起来家里的调味品基本都快用完了,本来想着这周末要去中国超市买的。

那几盘菜加点盐倒不至于不能吃,只是这几个空瓶把刘阿姨本就低落的情绪彻底打碎在了地上,于是她坐在那里发着呆,心里五味杂陈。

吴羊知道不用去学校上学了,高兴得不得了,冲了一杯刘阿姨从多伦多带回来的奶茶粉,在自己的房间里欢呼着打游戏,一直到了晚上才感觉到饿,于是就像平常一样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觅食。他走到客厅看到刘阿姨坐在那里也没有多想,就随口问了一句:“妈,饭做好了没,我快饿死了。”

这一句不要紧,直接像导火索一样点燃了刘阿姨的引擎。

“你一天天就知道打游戏,根本不考虑家里的事!”她拍桌子站了起来,吴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这突如其来反常的举动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刘阿姨的心事突然间全都化成了怒气,全身发抖着抬手掀翻了自己身边的圆桌,桌上的碗筷和瓶瓶罐罐一股脑地摔了下去。吴羊怔了一下,随即翻了个白眼,跺着脚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关上了门。

这一折腾,刘阿姨也累得够呛,在吴羊回到房间之后把自己摔在了沙发上。吴羊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碎掉的声音。她站起来,快步走到吴羊的房间,一脚把门踹开。

吴羊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地上是刚刚放在吴羊桌上的杯子,里面的奶茶全都洒在了地上,刘阿姨刚打开房门,一股浓郁的奶香和茶香扑面而来,像是快要把整个屋子包裹起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虽然不怎么爱喝奶茶,但常能在家门口的小吃街闻到这样的味道。

她走到吴羊的床边,拽起裹在他身上的被子。“为什么摔杯子,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刚刚的失落感和现在的愤怒掺杂在一起,让刘阿姨的情绪到达了临界点:“你什么时候能孝顺一点!”

吴羊听到这句话气得跳了起来:“你张口闭口就是我不孝顺,我还没问你怎么好好就开始骂人了呢!”

“你怎么就不能对家里的事上点心?调味品全都用完了,中国超市又关门了,你说怎么办!”刘阿姨刚说完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埋怨羊羊,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罢了。

“遇到事情先骂我算怎么回事。”吴羊站起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呗。”

时隔一个月,刘阿姨又一次从温莎开车去了多伦多。

还是像上次一样,她到了华元批发店门口的时候周围的店铺已经都打烊了,但不同于上次的是今天的阳光很好,再加上周围店铺的玻璃反光,照的那片不大的地方亮堂堂的。刘阿姨心情不错,哼着歌走下车,又看到了那家熟悉的小店。

“诶,您又来了,你是…哦对对对,小刘,是小刘吧。”老板娘还是像上次一样热情地迎了出来。她还记得刘阿姨的名字,这让她感到有点吃惊。

“老板娘,我这次来可是要买不少东西。”刘阿姨从口袋里掏出吴羊临出门时塞给自己的单子,“华人超市关门了,我们温莎那边好多人都买不到东西。”老板娘接过名单看了看:“没问题,你这清单上写的东西我们都有,我给你取去。”

老板娘说完就去仓库了,老板看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快步走到刘阿姨身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一下:“小刘啊,上次带回去的奶茶你尝过了吗?还不错吧?”

“那奶茶不错的,闻着都香,我儿子一天要喝好几杯,说是有咱祖国的味道。”刘阿姨说完之后老板听完眼睛好像都在发光。“那就好,那就好,我正好有个事情想跟您商量一下。”

“嗯?”

“我最近还正想联系您,正好您还过来了。”老板拉来一张板凳让刘阿姨坐下,“是这样的,其实啊,我们这奶茶是我老婆她们家长辈传下来的配方,在国内的时候我们老夫妻俩一直都开着一家奶茶店,后来儿子来这里上学,我和她妈妈才搬家过来的。”

“那太巧了啊,我也是因为儿子才过来的。”

“刚来那会儿我们本来也想做奶茶生意的,你上次应该也听我老婆说过了,我们开了一家店,结果没多久就倒闭了。这边倒是学生多,可是那些孩子们只认当地的连锁品牌,根本都没人愿意来。”老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无所谓,就是我老婆她这些年心里一直都想着这事,一直想开家奶茶店。那天你们回去之后我老婆就开始琢磨这事了,她一直有心思去温莎开家奶茶店,可我们这人生地不熟的,就暂时搁置这个想法了。”

“温莎好啊,温莎的孩子们都特别想喝奶茶。”

“我们对那里不熟悉,在温莎也没有朋友,上次和你们聊完觉得特别舒服,你们人特靠谱,就想看看咱们有没有可能……合作一下。”老板有点不善言辞,吞吞吐吐的用了很久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

这一下可把刘阿姨给问住了,虽然自己一直也在琢磨怎么找个挣钱的路子,但自己开店创业这种高风险的事情她确实是没想过。“那我考虑考虑,不管干不干肯定尽快给您个答复。”刘阿姨说,“但是吧……”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老板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使劲摇:“感谢感谢。”

老板娘从仓库里出来,推着几个被塞满的购物车,大概只过去半个多小时的样子,老板娘已经把货装完了。刘阿姨清点了一下货物的数目,除了仓库里没有的十三香,全都齐了。

“这单子上的字挺好看的,是你写的?”老板娘指着清单上的字说。

“不是,我儿子写的。”刘阿姨一脸骄傲。

回到家之后,刘阿姨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准备措辞来拒绝一下批发店老板的合伙邀请,可编辑信息的时候她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一些犹豫的。“还是得问问羊羊的意见。”刘阿姨这么想着,放下手机去敲儿子的房门。

打开门之后刘阿姨有些惊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平常这个时间吴羊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在打游戏,而今天吴羊却正在浏览一个全英文的网站,刘阿姨不认识英文,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儿子,妈有事和你商量。”刘阿姨刚开口,吴羊几乎同时也在说:“妈,我有事和你商量。”两句话叠在了一起,两人安静了片刻。

“那你先说。”

“我们要开始选明年的课了,明年我就十二年级了,所以得确定我的大学专业。今天看了一圈,我觉得我还是对商科感兴趣,我想试试西安大略大学的毅伟商学院,你觉着怎么样?”刘阿姨其实对大学的事情不太了解,但看儿子第一次对学习这么上心,自己也不想扫了他的兴。

“这个学校不好考吧,不过你要是喜欢就去做,妈都支持你。”

“以我现在成绩确实差了点,但这个学校真的不错,而且在伦敦,我很喜欢这个城市。”吴羊一直盯着电脑,像是在自言自语,“对了妈,你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是这样的。”刘阿姨靠近吴羊坐了坐,“妈妈之前和你提起过多伦多的那家批发店吧,那家店的老板,邀请咱们和他们一起在温莎开一家奶茶店,妈妈本来想拒绝的,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吴羊听到奶茶店这三个字眼睛都发光了:“为什么要拒绝,我觉得是好事啊。你看,疫情期间你也不能回国,咱们这边没有这样的店,和他们一起开一家,说不定还能有不少收入,爸爸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吴羊说完偷偷瞥了一眼刘阿姨,看到她似乎有些动容,又赶紧趁热打铁说下去,“他家奶茶真的很好喝,我在这里还没有喝到过这样的味道。”

刘阿姨其实还挺意外的,在她的印象里吴羊一般都会用随便两个字来回答这样的问题,可现在儿子却正在用头头是道地分析试图说服自己。她有些恍惚,突然间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刘阿姨原来是生意人,每天东奔西跑的硬是把一家私厨做成了大门面。那会儿一点积蓄都没有,却敢拿出所有的家底去拼。吴羊出生之后她兴高采烈地说自己要回归家庭,于是把店卖给了一个同学,到每周只需要出一次车的长途汽车站找了一份工作。

“妈!”吴羊看到刘阿姨在发呆,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刘阿姨这才回过神来。

“你觉得这事可行?”刘阿姨很认真地问,她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儿子的看法对自己来说如此重要。

吴羊坚定地点点头,两人在沉默中对视许久。

“你觉得妈能做好吗?”

“我觉得你是最能干的妈妈。”

窗外是难得没有风声的夜晚,只能偶尔听到几辆车开过的声音。旁边屋檐上的雪化了,正在慢慢地往下滴水。滴答,滴答。

又是一个冬天,疫情还没有结束,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却覆盖了整个加拿大,连温莎和伦敦这样的南边城市都未能幸免。

那时我正在西安大略大学人文艺术学院读书,空余时间就在唐人街一家广式奶茶店做兼职,于是认识了每天都在店里忙碌的刘阿姨。午后的伦敦终于出了太阳,雪地反射着阳光,透过玻璃洒进店里。阿姨坐在我对面,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这几年您挺辛苦的吧。”

“我倒谈不上辛苦,这条唐人街上比我辛苦的人可多了,我还有吴羊帮忙,其实不算什么。”

“为什么没把店开在温莎啊?”

“这是羊羊那小子的主意,温莎人太少了,怕没生意。”刘阿姨顿了顿,试图要掩饰起脸上骄傲的笑容来,“你别说,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商业头脑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窗外。唐人街在午后又苏醒了起来,对面的店铺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准备迎接晚餐的客人了。街上车水马龙,开卡普的司机们压着厚厚的积雪拉着客人满城奔波。

离开羊羊的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光正照射着唐人街铺满雪的街道上。街边有个小公园,几个孩子正在叫喊着玩追逐游戏。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拿出手机,熟练地算好了时差,然后在聊天的对话框里打出了几个字:

“醒了吗?”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是一个六十秒长的语音。

“醒了,醒了,妈妈醒了,我孩儿今天咋样啊?开不开心啊?”全是类似的一长串唠叨。

“我想你了,还有点想家。”我刚编辑好这段话就又删掉了,然后组织了半天语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面又发来一条语音:“过段时间妈妈和爸爸去陪陪你?”

“不用了,你们别折腾。”我发送消息后就收起了手机,搓了搓被冻僵的手。

“孩子们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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