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学生(二)
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过了几天,我在楼道碰见她,随意地请了她来办公室,聊一聊作文。
她惶惑地走近我,我笑一笑,她也勉强地笑了笑。
我问,这篇文章你想表达什么?你能用简明的一句话告诉我吗?她想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朴实简明的话,不安的看看我,我鼓励她说:“很好呀!这样的话,就像邻家妞妞的语言。”我告诉她,贾平凹和莫言都说过,把深奥的道理用简单明了的话说出来,才是写作高手。
有了这一点自信和肯定,后面顺利多了,我一句一句读,让她一句一句说,直到她说得简单明白。这项工作持续了好几个课间,最后 她不仅能用通俗易晓的句子表达,还用了一个恰切的比喻。我们师生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其实,这孩子是有基础的,只是她不太相信用自己的语言能写出好的文章。以前,她意在把话说“晦涩难懂”,说得高大上。我告诉她,庄子说,“道在低处”,语言也是一样,它只是一个表意工具,而意在言先,意为根本,言为花枝。
这样改了三遍,并且重新写了两个片段,第二次,作文交上来,我眼前一亮。一篇900字文章,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写着“认真”,每一句意思都清楚明白。文章依然不乏引用比喻等修辞,但阐释说理,条理清晰,文字通畅易晓,论证充分。
后来,我在课堂上 请她领读,请她示范“庖丁解牛”第一段,读出节奏美,读出满意自豪感。她的朗读很好的再现了庖丁解牛的娴熟、流畅、连贯、优美的动作和音律,一个解牛的场面呼之欲出 ,赢得了满堂喝彩。
我说,朗读中的你真美!你用朗读诠释了庄子,朗读也诠释了你。
再后来,“项羽之死”教学中,我请了两组同学朗读文章第一段“垓下之围”,她用时而惊惧不定,时而低沉哀伤,时而慷慨悲壮的朗读,感动了教室里的每一位同学,三十八位“婉约”的文一学子,掌声如雷。而她,似乎还沉浸在“霸王别姬”的情境中,一时回不过神。
我抬头看她,她迎着我的目光,自信中还有些许羞涩,脸儿就像桃花一般粉粉的。我忽然感觉,一枝“灼灼其华”的桃夭就开在了深冬寒天的教室里,挺脱,蓬勃,粉面含春,花枝招展。
言语是心灵的图画。我想,这孩子原本就是一幅山明水秀的国画,只不过在成长的过程里,不小心蒙尘,只要机缘巧合,轻拂尘埃,则会重放光彩。
而我,就做了这个拂尘者,这是怎样的幸福者!作为教育者,我会不会也成为那一粒尘埃,遮蔽了孩子的心性?吾日三省。吾日三省。我告诉自己。
佛说,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我说,菩提也向外觅,何必固执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