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老伴（三）
晚上，鲜花看着孙子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来到客厅。小两口正在看着哑巴电视，担心吵着孩子。“成成啊，今天你爸在电话里哭了，说是想孙子了。我寻思着，现在孩子也大点了，美美也上班了。白天基本上都是吃奶粉了，现在晚上睡觉也不用吊着奶睡了，这奶也算是基本上断了。是不是让我把娃带回去看一段时间呢？村里面的空气好，这孩子啊，总得晒晒太阳，才能补上钙。”鲜花小心翼翼地说着，喊着儿子的名字，却一直看着儿媳。
“妈，半夜孩子还是醒来要吃奶的，再怎么着也得一岁以后才能真正断奶。现在都讲究母乳喂养，要不是着急上班，白天也应该让孩子多吃几次的。”还没等儿子说话，儿媳美美先接上了话。
鲜花不吭声，心里想着，那怎么也得说让老伴来看看孙子吧。儿子李成说道，“妈，我知道我爸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只是最近我手头有个软件开发的项目，不能保证时间。让我爸一个人来北京我还是不放心。等过一段时间，我抽空去省城和他会合，接他来北京吧。”
儿子的话慢慢吞吞但是说的也是实话。鲜花只好说这样也行，讪讪地回去睡觉了。
这皇城啊，寸土寸金的。不到50平米的小屋，也隔成两室一厅。小两口和孩子一个主卧，自己一个小卧室。那卧室里只能放下一张床。要是老伴来了，还只能睡在沙发上。
这孩子们累了一天了，看看电视聊聊天的，真要是多个人还真是不方便。
鲜花叹了一口气，隔着窗户，窗外的月色好像也感染了雾霾，灰蒙蒙的，惨淡地像是自己孤寂的心。周围万家灯火齐刷刷地闪着，像是一个个小灯笼，却怎么也照不亮自己的心。
这一来赶上抱孙子，几乎没有时间和儿子好好说说话。伺候月子的时候，媳妇倒是不说什么，这还好。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闺女，面上客客气气的，能够和睦相处，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自己的心里啊，总是堵得慌，好像进了雾霾，混混沌沌的不知时分，不辨方向。
人家是一家三口，自己怎么都像个局外人。鲜花想着不知道老伴现在睡了没。犹豫着，还是不用打电话了，让他的希望过了今晚吧。
秋收的时节了，因为自己不在家，老伴不懂得伺弄庄稼，家里的地也早荒了。鲜花的心也好像是那块渐渐荒凉的地，没有生机，没有希望。这样的感觉，在夜里，一阵阵地袭来。是不是自己过于矫情啊，应该是心满意足啊。怎么反倒没有在村里过得快乐了。
屋外惨淡的月光，像是被人打了蜷起来的狗尾巴。怎么看，都是蔫蔫的，没精打采的。这在别人眼里热闹非凡的北京城，怎么在自己看来还不如村里头住着舒服呢。天生就是受罪的命吧。鲜花叹着气，在小小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李然看着皎洁的月光，好像是老伴温暖的眼睛。含着笑，充满着爱。好像老伴在说，等着啊，咱们马上就能团圆了。是啊，就要过八月十五了。村里头家家户户开始打月饼了。在村里转一圈都是香喷喷的月饼的味道。
鲜花在的时候啊，家里也早已经动工了。满屋子的月饼香味，在开着桂花的院子里散发着。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生发出我欲成仙的感慨。
一壶老酒，几块月饼，一碟花生米，加上鲜花麻利地炒出来的几个热菜。叫上几个喜欢下棋的朋友全家过来，一起赏月，下棋，吟诗，生活那是有滋有味啊。
好在棋友们知道鲜花在北京，今年都邀约老李去他们家。可是李然巴巴地等着和老伴团圆，巴巴地想着抱孙子。早早地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天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刮胡子。要抱孙子了，那孙子的小脸蛋该是多么娇嫩啊，哪能让自己的胡子给扎着啊。
李然好像听见孙子咯咯地笑声了，白天那胖胖的小手指好像莲藕一般伸了过来，跟成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惜啊，那时候自己太忙了，真的都没有怎么抱自己的儿子，就长大了。现在有时间抱孙子了，却又远隔千里。
不知道啥时候被风吹破的窗户纸，在晚风中，呼哧呼哧地响着。就像是自己含着心酸的鼻翼，李然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这是怎么了，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变得这么爱哭鼻子。这要强了大半辈子了，到老了，反而没骨头了。哎，这鲜花也不知道跟儿子商量的咋样了？不是忙得忘了说了吧？
实在是有儿媳妇，这要是以往，以自己的脾气，肯定早就去了。就是怕太突然让儿媳妇不高兴。这人老了，变得敏感多心了。
李然睡不着，索性披了衣服来到院子里。桂花树也死了，秃秃的枝干宣告着生命的结束。也是，自从鲜花走了，自己还是以往的老样子，啥也不管。连自个都照顾不好的人，还能指望啥啊。
难不成是儿子儿媳嫌弃自己不会做家务？还是也算计着去了吃喝拉撒地多一个人开支就大？
院里的茅坑好久没有掏，没有打扫了，将将就就地能进去踩下脚。看来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家里家外都受影响。
听鲜花说北京上厕所都在家里。妈呀，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里面还装个厕所。听说老费水了，这上一次厕所，连解小手都要用水冲，怪不得花费大呢。
就着月光，李然进去茅坑撒了一泡尿。算计着，每天家里每人上几次洗手间，一天的花销。哎，真是皇宫啊，不是老百姓都能随随便便去的地方。
幸好这成儿有出息，自己攒钱买了房。要是指着自己这个农村的老教师，真是连个厕所也买不下啊。
对了，告诉鲜花，自己不去了，不能成了成儿的负担。不能还没有爬不动了，就变成个累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