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母亲是个无神论者，或者说，她相信永恒。

她敬畏自然，热爱生命。这本是这个弘扬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所推崇的品质，可我母亲的品质，似乎发展成一种病态的心理。

我吃饭的时候，她会让我感激粮食的存在，不像十字教所感恩的“主”，而是单单感谢这种有机体的存在，我摸不着头脑，却也无可奈何地和她一起念叨“感谢粮食，让我们可以生存……哦，对，也要感谢文字，这样才可以歌颂粮食……还要感谢大脑，让我们思考……”就这样周而复始，直到她饿为止。

她甚至认为一切非自然淘汰的死亡都是非“圣洁”的，不幸的是，作为她感激存在的生命体之一，在2042年我24岁成人礼这天（R国为了控制人口而采取晚婚晚育晚成人的政策），不知道被哪个杀千刀的司机给撞了。实际上，我倒在血泊中时，大脑依旧很清醒。我能感到一阵由下肢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还能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和尖叫声，不过，这种声音越来越小，眼前的景象也渐渐变得模糊。可是，我仍清晰的记得，那天天很晴朗，正对我头上的那朵云长得像坨便便。

失去感官意识后，我的生活越来越无聊，我经常思考，我是变成了植物人，还是已经死去，亦或，以另一种生命模式存在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是微观世界的渺小，还是宇宙的无穷之大？不过，我想通了一件事，人在正常的能源供给情况下，真的可能会死……因为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大脑越来越混沌（我经常背长恨歌来验证大脑的活跃程度），甚至到后来，我自己都意识不到我大脑变得懵懂……

一．“哥儿们，醒醒”

“这什么破地方”——我睁眼后说的第一句话，我躺在一块冰冷的金属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由一块白色的布遮盖着，右肩膀上有一片蓝色的芯片，天花板上，白炽灯晃得刺眼，我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东西也随我转动，这是摄像头吗？那这……又是哪呢，我……又是谁呢？

这个房间白色的墙壁让人看的发慌，我翻动着房间里的柜子，找到了一些衣服，营养液之类，柜子上都打印着红色的编码：aptx-4869，有几个仪器的示数随我的呼吸变化着。我可能，被某些人所监视着，甚至……研究着。我不觉脊背发凉，面前这块厚重的金属可能是门，中间有个把手，我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大吃一惊。

陆地？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树在煞有介事的长着，我回头看了看我刚才待过的房间，盖得很丑，不是巴洛克建筑也不是新古典建筑，倒像是……蒙古包，不过房子都是由看似一种金属制成的，应该是一种新型材料。

我向前走着，渴望遇见一个人。

二．“自由？”

远处有个人，好像在跪着，念叨着什么“上帝”“感谢重生”这样的话……“重生？！”对，我不是死了吗，我当然不相信神创论，也许……我体内像早田君一样，有奥特曼的基因？！我走近，着实吓了一跳，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可是右手臂的皮肤却好得出奇，甚至……好的不像正常人，他可能是个疯子，我打了个寒战，加快向前走的步伐。

“aptx-4869！”后面传来急促的呼喊声，这不是我房间柜子上的编码吗，我回过头，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年龄大约中年，穿着一袭白大褂，看似好像领导者。那个疯子看见这个男人跑来，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立刻仓皇的逃窜。

男人看见此景，眼神立刻变得凶悍，看见我，却又忙换了一副堆笑的表情，眼睛仿佛要堆在一起，我看了这个表情，莫名只觉得厌恶。却也不得不也换上一副表达善意的表情。

他忙也似的向我解释；“他是我治疗的一个病人，最近不知道受谁蛊惑，不配合治疗，只能采取一些强硬的手段，唉，医者仁心，病人不理解，家属也不理解，却只能为病人着想。”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立刻转变了话题“哎呀，找了你好久。”

“你们应该能通过芯片找到我吧”我冷冷的回应。

“嗯……啊，是。”他尴尬地笑着。

看了他这个样子，我到莫名觉得他可爱起来，毕竟我对这里完全陌生，只能对微笑保持警戒，对善良保持信心。

“说说吧，这是哪”我问道。

“还记得你24岁的车祸吧？”我没反应。

他见我没反应，继续说道“你在这次车祸中脏器受伤，但心脏还完好，当时的医生认为你大脑死亡，决定要给你安乐死。但你母亲死活不同意，找到了当时的R国研究院，决定将你身体冷冻起来。后来经我们研究，你的大脑并未死亡，于是采取了刚研制的动物细胞全能型分化技术，为你配置了一套脏器，现在你应该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是由于该技术还不成熟，你的身体还需要经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并配合取样治疗。”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我暗自冷笑，“那……现在是公元纪年多少年？”我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2178年。”他微笑回应道“你房间有个电感屏幕，你可以把他当做你们那个年代的手机来用，你可以上网，也可以找24小时研究员，哦不，护士，来解决你的问题。”

他急匆匆的上了一架空中代步机，我抬起头，天空灰蒙蒙的，空气里漂浮着黑色的颗粒，这个世界，没有我认识的亲人和朋友，这个社会，没有我一直所批判的体制，我好想弄清了事情的前后因果，可我还是迷茫，我是谁，我的生命将会在哪里终结。

我“生前”一直渴望永生，渴望感受不同时代的社会，站在上帝视角看人类的变化，可如今，我在不属于我的社会活着，甚至还要在不属于我的社会死去，可能的话，还要像一只误入地球的外星生物被调查研究到失去价值。

我要逃出去，我内心一遍遍的响起对自由的渴望，我要看看这个社会变成了什么样子，那怕死。反正我已经死过了，反正我已经孑然一身了，我什么都不怕。对，我什么都不怕。

三．人心啊，到什么时代都不会变。

在这里生活了几周后，我渐渐知道了这里的地形结构。每隔五小时会有人来送营养液，据说我不能吃食物是因为消化系统合成还未成熟。每天下午四点会有人来抽血取样，周末的时候会有全身检查。日常娱乐只有欣赏电视里的节目，对了，我们的电视不被允许看新闻，周三会有读书会，其实也就是类似于洗脑传销类的教育，告诉我们耐心接受治疗，努力学好这个年代的基础文化知识，去回报这个年代的社会。活像幼儿园的教育，养老院的生活，朝鲜的闭塞。

研究院的材料来源都有专门穿黄色衣服的人从一个黑色的房间往里运，资源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里一定有出口。

我从我房间的仪器上挖下了几块不同材质的金属，渴望这样能短期屏蔽我身上的信号。我偷着存了一周剂量的营养液，在一个晚上，决定逃出这里。

今天晚上，应该有黄衣服的人运材料，我跟着给我送营养液的“护士”，找到资源中转站，她看到我，大吃一惊，说，你来干什么，“我的营养液瓶子碎了”我举起破的瓶子，身后是倒下的黄衣人。

“哦”她舒了一口气吗“那我去给你换一下。

趁她回头的时机，我换上黄衣服，推着空的资源车，飞快的奔向黑色仓库。

仓库门前有个瞳孔识别仪，我用碎玻璃划坏自己的脸，寻求旁边那个黄衣人帮助，“快出去急救啊，这里没有医疗系统。”他帮我开了门，我进入了仓库，正未来得及感谢之际，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你工号多少？”

我正装作捂脸寻找衣服兜里是不是有号码牌时，后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抓住他，他是里面的枯木！”，我的右腿被打了一针，随即失去了知觉。

我被运到了一间黑幽幽房间，我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开始时告诉我的男人。“安心接受治疗，不要总想着出去。”

“是治疗还是研究？我们在这里有人权吗”我冷笑到。

“你……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人权”他好像有些恼羞成怒。

“你们也好意思谈给我们生命，那些没有研究价值的都被你们安乐死运出去当有机肥料了吧。”

他不再和我对峙“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他冷冷地说道

四，你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铠甲。

好像睡了很久，被隔壁的吵闹声吵醒。吵闹声渐渐停止，换为一个女人的抽泣。

“怎么了？”我试探性的隔着墙问到。

“我想逃出去，可是他们把我抓了回来。”传来一个女生的呜咽。

“我也是啊，现在右腿还没有知觉”

“你被打了麻醉针？怎么样，他们有没有虐待你？”她关切的语气好像突然让我在这个孤独的社会里有了亲人。

我想象着，对面是个怎样的姑娘，她经历了什么才会被送到这里来，想着想着，我渐渐开始同情她，就像看见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一样。

我们开始对彼此敞开心扉，我给她讲我“生前”的趣事，她也会给我讲她的喜好。这里的环境虽然黑暗，但我仿佛好像活的比之前还要快乐。她，是这个世界给我唯一的慰藉。

“我们逃出去吧”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

“你想，我就带你出去。”

我们预谋了一次又一次，路线，武器，未来。

“那，出去后，我们各奔东西吧。”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和她背靠着墙，昂着头，望着墙上昏暗的灯光。想象着出去之后的日子。

预谋逃跑的那一天终于到了，我打晕了送营养液的人，拾起隔壁她抢来的激光枪。我砍断了房间的锁，用守卫的指纹开了房间的大门，一路上，我射杀了所有挡住我的人，我内心好像燃起一团火，激发着我身体全部的潜力，我突然意识到，我身体的潜力比别人要强，我要出去，我为她引开所有的战斗力，她说，她会在黑色仓库的出口等我。

我触发了警报，之前“蒙古包”上方开始发出红色的射线，在地面扫视着，我渐渐被所有的兵力包围了，这把激光枪在没有能源供给的情况下只能使用一小时，红色指示灯已经快要亮起。但我心里有个信念，至少，我要为她开启大门，我要让她出去。

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驾着飞行机出现在我身后，大笑道“放弃吧，你要救得人在我手里，再不住手，她就没命了。”

我的面前，出现了两条路，触手可及的大门，用最后一点能源可以杀出去。

一条路，是缴械投降，去找她。

我紧紧握着激光枪，看着指示灯闪动，大喊一声，将激光枪扔在脚下。

“她呢？”我恶狠狠地看着这个自大到认为可以掌控所有人生命的男人。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我要和你在一起。”他拿起一个盒子，盒子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周围是所有人嘲弄的眼光和丝毫不避讳的笑声。

我瘫坐在地上，感到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看来你的确有战斗基因，我们的刺激果然有效。两年前，我们发现一种新的基因，连续的AGCTAG密码子决定的基因会使人战斗潜能加倍。虽然如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这样吧，你为我们R国军团效力吧，你反抗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至于姑娘，喜欢这个声音的我们合成一个就行啊，否则，只能采取暴力手段，离心你的身体，提取DNA了。”他的眼睛充满挑衅的嘲笑。

我捡起地上的激光枪，对准了，大脑。

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我早已找不到真相的身影，但我依旧，亦步亦趋地，寻找光明。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