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城 | 听见你幸福的生活
择一城 | 听见你幸福的生活
2018年6月6日 星期三 晴
即使晚了一个多小时下班，地铁依然人潮汹涌，杜若随着大流往里走，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一直想着今天主管扔下的那张报表。
连续两个季度垫底，顾客投诉倒是稳居第一。主管把在会上吃得瘪加了倍发泄出来，当着一屋子人把季度报表扔在小林面前，把桌子拍遍就差骂娘了。
这家店原本是曹小姐负责的，曹小姐生小孩在家休产假，她的业务拆开，这块儿暂时让小林代理，杜若也分了两家店。
小林一肚子不愿意，做好了，是人家曹姐的基础打得牢，做不好是你无能，守成你都不会你还能干什么？来回一想情绪更低迷了，落在工作上就是对曹小姐那摊不上心，这也是情有可原的，钱嘛还是挣原来的数，美其名曰团队互助。
主管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叫住杜若，先是长叹一声说现在市场难做，咖啡馆大大小小的开，都以为一开门就能赚了钱，老板看不见咱们的辛苦，只能看见报表怎么办？接着问那家店你以前在的时候一直很好的，现在这样是什么原因呢？
店是她熟悉的那家店，自打离开以后也没再去过，底下听小林也抱怨过那个店长一天心不在焉，还夹带私货，把过期的食品掺着一起卖，据说还是副总的一个远房表弟，不然也不能分到客流那么好的地段。
主管一路大倒苦水，说这个部你也看到了，都是眼高手低，觉得自己都不含糊、可有几个踏踏实实干活的？
杜若耐心听主管说完，抬头温和地说：“咖啡店也是起起落落，不可能一直红，有好多因素决定。听说对面刚开了一家台湾奶茶店，顾客分流也是有可能的，那片本来定位就在年轻人，大家都爱尝鲜。再说凡事都有过程，小林才上手，还不熟悉，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久没音信的小诺打过电话来，杜若正在地铁口避雨，下了地铁出了闸门走过长长的商街，上了电梯，透明的玻璃钢罩上传来噼啪声响，一抬头才看见头顶上水花四溅，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雨下得正大，杜若包里没装雨伞，只好在拐角一家便利店里坐下，抬头正看见对面街上伞花绽放，玻璃窗里清楚地映出一张满是疲惫的面孔，口红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褪了颜色，早上画好的眼线和眼影揉在一起变成两抹可疑的阴影，头发在空调房待了一天早已委顿，垂头丧气趴在肩膀上，一天下来就好像打了一场仗，结果是自己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书本和影视剧里的主人公永远是光鲜靓丽风轻云淡，逆袭成功的女人最终穿着水晶鞋都找到了自己的王子……
就在这时，小诺的电话打进来。
“喂，你怎么还是原来的号？在哪呢？该下班了吧？不会像从前一样还是一直加班吧？”小诺一如从前，只说自己想说的，根本没时间听你对答。
杜若安静地听着，终于逮住她一个喘息的功夫插上话：“小诺，有两年没见了，你还在上海吗？”
电话里沉寂了一下，听到小诺短促地笑了一声：“怎么会呢，我现在广州。和阿辉一起开了一家咖啡馆。”
杜若想阿辉到底还是跟小诺在一起了。
当初杜若在乐蜜咖啡栖霞分店，每天除了柜上的活儿还要清货、整理、学习，一天下来累的半死。
原来是三个人的活，菲菲回老家结婚，然后再没来，现在只有她和阿辉两个人。
店长阿辉每天一大早就来到店里，到关了门和总公司视频交了班才能离开，更辛苦。
一想到阿辉，杜若心里还是有一丝波澜的，电话里小诺喋喋不休说着自己在广州的幸福生活，阿辉如何疼她，不让她受累还把经济大权毫无保留的都交给她管：“阿辉已经看好一套两居，在高铁站附近，他说方便我回老家。什么都替我想，你知道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阿辉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杜若一直觉得男孩子话少很性感，尤其专注于工作时，阿辉的两道很好看的眉毛微蹙，轮廓分明的薄唇轻抿，很耐看。
当然这都是她悄悄瞟到的。杜若和阿辉都算是安静的人，即使店里没人的时候，也是各行其事，杜若在柜上整理，有时候擦拭吧台，偶尔抬头看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细碎斑驳的光影、小野丽莎迷人的声线如同耳边低语还有香甜的气息都让她欢喜，她想这就是自己喜欢咖啡店的原因吧。
阿辉对咖啡很钟情，时不时按照自己的想法冲泡一款出来，端给杜若品尝。
杜若有时候会惊喜地连连点头，有时候也会故意皱着眉头半天不说话，阿辉就很紧张地端起来一口一口咂摸滋味，直到杜若忍不住笑起来，才知道被她戏弄，自己低头一笑。
但是小诺来了以后，情形就变了。
不知道她瘦小的身材里蓄积了多少能量，小诺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语速又快声音又尖利，在杜若身旁说，在阿辉身旁说，总之就是不停的说。
小诺来的时候还不叫小诺，叫宋艳丽。忽然有一天她说要改名，据说晚上回去上网发了生辰八字，然后就得到了这个打分很高的名字。
刚开始杜若叫错的时候，会说对不起，然后再叫一遍小诺。
小诺趁店里人少的时候会和她说一些自己家的事请，比如她妈妈是带着肚子嫁给她爸的，其实她的亲生父亲是个很有地位的大人物。说这些的时候，杜若一般都会感到很尴尬，不知如何应对，因为从小妈妈就告诉她和人在一起不要谈闲话，尤其不要打听人家的隐私。
小诺却不在意，她说：“我看你人还是蛮清爽的，不像我以前待的那个美容院，一个个专会耍花枪。”
但是杜若很快就发现，这个原先的宋艳丽现在的小诺，讲事情经常前后矛盾而且每次都不一样，比方上一次还说她亲生父亲是神秘的政治人物，这次就变成了富甲一方的大佬。原本视如己出的养父忽然就成了变态，对她非打即骂，还在她发育的时候屡次骚扰，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妈永远冷酷无情，永远自私市侩。
反正不管小诺说什么，杜若都只是一笑了之。
很快小诺在阿辉身边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阿辉也会点头回应一句，大多数时候是听着。杜若有几次看小诺捧着杯子摇着头品着阿辉泡好的咖啡。
小诺在电话里说着广州的黄梅天潮湿闷热，衣柜里的衣服都涨了白毛。
是啊，这里也是潮湿闷热。杜若抬头看看外面，雨已经小了，过了高峰时段，人也慢慢少了。
也是这样一个雨季，公司营销部的曹小姐来例行检查，里里外外看过了，很满意的样子。
杜若端了一杯咖啡放在桌上，曹小姐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小声说：“你们这个店一季度一直排在前三，老板很关注，阿辉是店长，怕在这儿待不长了。公司招聘考试只是走一个过程，还是想把这些有能力的店长提拔到总部。”
阿辉没有到了总部。那天早晨杜若在店里看他和小诺衣衫不整，俩人满身的酒气让杜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打开窗户也无济于事，杜若只得说：你们先回吧，我让公司加派人手过来。
第二天是考试的日子，阿辉没来。
几天后，小诺一个人收拾了俩人的工柜，抱着一堆东西站在仓库和杜若说：“我和阿辉要回他老家了。恭喜你啊，杜若，到了总部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走几步又回头说：“我喜欢你的名字。上网查了，是一味中药。”
小诺离去的背影看着还是那么单薄，杜若心里念着：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褋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电话里，小诺终于停止了絮叨问：“杜若，你还好吗？”
雨停了，外面的人都收了伞，杜若目光突然收紧，隔着玻璃窗，她看见对面大厦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挺着高耸的肚子，一手拎着一只保温桶，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杜若，你喜欢你现在的生活吗？”
杜若终于调整好自己：“还好吧，不都是这样嘛，上班下班的。你呢？你还好吗？”
“当然好了，阿辉和我准备下个月开分店了，到时候会更忙的。”
杜若看着对面那个人一字一句慢慢说：“你们没准备生小孩吗？”
“阿辉说他现在很享受二人世界，以后吧，以后再说。”
大厦里跑出一个保安模样的人，同样瘦小，拿着一把颜色暗淡的雨伞递给她，她把保温桶塞进他的手里摆摆手让他进去。
”杜若，阿辉以前喜欢过你，你知道吗？”
“我现在地铁里，信号不好，马上就到娄山关了。”
“好，我也要收工了，改天再聊。”
看着她收了电话拿着雨伞匆匆走了，杜若起身往外走，想如果那天自己不告诉小诺曹小姐的话，阿辉、她和小诺的生活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