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

2019-01-26  本文已影响0人  Benita鱼

    我得了抑郁症,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吃了近半年的药,每天一颗,由于记忆力严重下降,趁现在还记得,我试着把这段经历描述出来,也算是向曾经的自己告别。一直没说,不是对病讳莫如深,是对自己讳莫如深,怕说出来就不安全了,揣着秘密过活,总比摊在阳光下来得舒坦。现在我不在乎了,别人爱怎么看,怎么想,随便。

    在去年7.8月份,我发现自己经常克制不住地哭,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或场景都能马上让我流泪,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眼泪?不仅如此,还容易暴怒。

    9月6日下午,在咖啡馆看崔永元关于抑郁症的讲座,边看边哭,因为我的症状跟他描述的一模一样。傍晚回去,没有力气,直接躺着,一想又觉得很难过。突然,一股很强烈的不想活的念头起来了,自己根本无法控制,脑子里非常清楚地想到厨房里的菜刀、水果刀和剪刀,但是另一边又死死地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害怕极了。赶紧找手机,一定要找个人说话,让他来劝住我,不要自杀。手颤抖着翻找通讯录,给小向打电话,刚接通就开始哭,一直说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痛苦无助,我不想杀死自己,但很难用意志力去控制这个念头。也就在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那些抑郁症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因为跳下去真的是一种解脱。目前世界上有接近4亿的人有抑郁症,其实数量应该更多,因为很多人是没有去确诊的,真是可怜的一群人。特别感谢小向同学,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不能再待在屋子里,赶紧出去,想着外面人多,估计不容易自杀吧,去吃了麻辣香锅,故意吃了很多,就是为了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可是时不时地,这个念头还是会跳出来。吃完后颤抖着去工业大学暴走十公里才慢慢平复下来,我清楚自己肯定是得抑郁症了,必须去医院治疗了。

    第二天上午,一个人去京溪南方医院七楼心理科,等待的时候,紧张,发抖,哭泣,想着自己真是太可怜了,一个人去看病。见到医生,第一句就是:“医生,你帮我看下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话都没说完,又开始哭,至少有十分钟才慢慢停下来,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医生让我去测大脑的情况,以及做抑郁症的鉴定。那些护士在我头上粘上各种管子,对脑中的各种成分做了测量。结果脑中的各项成分均严重低于正常值,已经无法平衡我的各项行动了,诊断结果是:重度抑郁,中度焦虑,有躁狂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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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告诉我要住院,怕我自杀掉,我说只有自己在广州,没人看护,他答应给我开药吃,先稳定情绪。

    于是开始吃药,最难熬的第一周开始了,吃乌灵胶囊和文拉法辛,因为身体无法适应这两种药,开始出现严重的副作用:头晕,头疼,恶心,厌食…脑子里每天都像一直在打仗一样,无法入睡,完全进入木僵状态,每天就是躺着,睁着眼,手脚一动不动,眼睛久久地眨一下,一想起要吃饭,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过了七天左右,副作用褪去,身体慢慢适应这两种药,开始进入长达两个月的“平静的绝望期”。这段时间,不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感: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与疼痛,没有目标与意义,有时候甚至希望让我失恋吧,或者遭受些打击,让我感知到自己还活着。这药不是让人走向快乐,而是进入完全的“人生无意义期”,但它确实控制住了我的情绪。

    刚开始每周光顾一次医院复查,后来一个月两次,再后来一个月一次,心理科的几乎所有医生都见过,找他们拿过药,对那里已经熟门熟路了。现在好了很多,中间复发过几次,但已经能感知到喜悦与悲伤了,至少要吃九个月以上的药,才能跟医生商量减少药量,现在每天一颗文拉法辛,跟吃饭一样准时服用。

    抑郁症发作后,我开始好好反思这二十多年。我并没有经历过巨大的童年创伤,在家里得到的宠也算是最多的,自己想去哪,在哪读书,读什么专业,在哪工作,完全自己决定,家人从不会干涉,有非常大的自由。怎么就有严重的抑郁症呢?后来跟医生聊过后,我才明白,可能我的抑郁症从小就开始了。

    从小我就被放在亲戚家,吃住、上学都不在家里,不能像在自己家那样随心所欲,于是我从小就开始默默地在旁边观察那些大人,他们说什么话时是喜欢我的,什么语气时又是对我不满的,慢慢我发现大人最喜欢我安安静静的,乖巧,听话不反抗,照顾表弟们……特别敏感,具体的程度可参考太宰治在《人间失格》里对敏感的描述,只是太宰治是采取扮丑的方式,而我是采取避开人群的方式。

    爸爸每个月一次,来接我回去过周末,就算回到家里,给我好吃的,嘘寒问暖,我依然无法放松,周日把我送回去,晚上我借口说要休息了,其实是躲在门后看我爸爸消失在夜幕中。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又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人与事,这一幕我记了20多年,后来几乎每次大哭都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值得被爱,所以才会被留下。后来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才终于知道,这就是儿童眼中的“创伤”,我们总是以成人的角度去看待这个词,觉得只有经历过重大的变故才叫创伤,其实不是。

    初三升中考前夕,有一天晚上突然发高烧,老师给家里打电话,我爸赶来送我去医院,没有明显的感冒症状,医生开出的结果是:神经官能症。直到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10多年前,一个小镇的医生,是用怎样的手段检测出来的?毕竟这几年抑郁症才慢慢地被大家了解。但因为忙着考试,这件事被忘记了。这半年才想起。

    从高一开始我就不与人接触了,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成群结队在一起欢笑的人,我一直觉得与人连接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要去猜测他们的想法,让人觉得厌恶,无法体会与人在一起的快乐,别人在努力复习,我逃课,经常坐在窗边发呆:以后,我一定要离开得远远的,离开熟悉的地方与人,我就不用伪装,不用揣测了,陌生地与人让我更有安定感。

    工作后,发现大家都说一样的话,讨论一样的东西,过一样的生活,你不一起,就是异类。大众媒体推崇消费至上,在公司,告诉你要努力奋斗,要始终激情澎湃,为公司愿景,为个人房车加班在所不惜。接着他们告诉你,还要注意身体,于是你又去办各种各样的健身卡,结果没去几次,也是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他们还告诉你,要学会享受生活,要去见见远方美丽的风景,于是又开始蠢蠢欲动,花钱出去旅游,兴致勃勃地拍照,结果,体验到了什么,完全不知。除此之外,他们还告诉你,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愉悦自己,于是你开始斥巨资买衣服,一层层涂上护肤品,但不是为了悦己,而是为了得到他人的称赞……就这样循环。这些鼓吹出来的消费与奋斗主义让我厌恶,开始觉得自己是异类,因为自己无法走这样的路。

    与人的关系始终若即若离,一旦发现对方有不再关注自己的趋势,就先抛开别人,就是为了不被人抛弃,每一次大哭想到的都是那一幕,所以我一直是害怕被抛弃,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好。

    因为不认同这些模式,我开始严重怀疑自己,并转向攻击自己:你就是太脆弱了,别人都行,而你就是想太多。最严重的时候,我出门走在街上,觉得任何人都比我好,比我优秀,我就是一无是处。甚至也开始觉得自己就是矫情,我知道的那些人,他们一直问我为什么还是单身,你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太理想主义,我沉默,不想争辩,看到他们只关注车子房子,一边都还大肆埋怨,我也沉默。慢慢地,我对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兴趣,不再外出,不再阅读,什么都不想做,于是病发作了。

    这其实只是一个人的阶段性障碍而已,跨过去,就成为新的人了。现在的我,终于可以不再那么在乎他们的看法,不认同就不认同,也不再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而是更珍惜自己,不再逃开,直接面对。我开始探索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有一个目的:让自己更好一点。

    不再着急,关注当下,享受此刻,无法与自己和解的人,就算再多财富,总会被自身的狭隘毁坏掉,保持学习,善待值得的人,其他人对我指点再多,不再关注,因为这本来就是与我无关的人。

    开始练习觉知。快乐的时候就享受快乐,悲伤的时候就沉浸悲伤,一旦这样做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些缠绕自己多年的情绪慢慢消失掉了。不逃开,不用聚会、旅游、购物、美食等这些来逃避,而是直接面对。小的时候,我观察别人,现在我用这种能力来观察自己,自己念头的升起,经过与褪去。连复发都可以调侃了:呦吼,又来了,先让你蹦哒一会,别太过分哦。把情绪当成一个需要被关注的孩子,理解它,慢慢地它就不闹了,情绪越来越少,剩下的是平静。这个需要大量的练习,我还需努力。

    回头看,这半年变化太大,虽然没做太多实质性的事情,但也不再追求速度与意义,过好此刻,就是最好的意义。

关于抑郁症,有几点分享:

1.关于诊断

    先区分一般的情绪低落与抑郁症。如果是短期情绪低落,通过美食聚会,旅游谈心,能明显好转,那可能只是一般的情绪低落;如果是长达几个月,几年无法快乐起来,任何方式都无法缓解的话,可能是抑郁症,最好去大医院检查,毕竟设备成熟点,及早确定,对症吃药,不至于发展到精神分裂与出现幻觉等严重阶段。

    这半年与抑郁症的相处中,发现许多人对抑郁症是处于无知状态的,就是以为你就是矫情,无病呻吟,不是,这是一种病,严重时可致命的病。

2.关于心理治疗

    如果有一种职业,面对你的诉说,不评判,不替你做决定,你想追求月亮或是六便士,都尊重你,但他会从源头上去了解你为什么想去追求这些,不用他固有的经验去告诉你应如何做,这群人可能是心理医生,当然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抑郁症患者很多有偏执的认知,而且一般来说他们涉猎的东西比较广,很多人能自我分析,所以在自我认知的逻辑上,一般人很难帮助他们,而且如果对不了解抑郁症的人诉说会适得其反,如果实在想不通,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吧,他虽然不会帮你做决定,但他不评判,能完全地接纳自己,让病人觉得自己是被理解的。

3.关于戒断反应

    这是继服药初期后的又一痛苦点,千万不能突然停药。我有过两次戒断反应,两次都让我想自杀。如果当天没吃药,晚上就开始整夜做噩梦,第二天开始有发高烧般的头晕,第三天开始站不稳,微风吹过来或者转下头,都可能跌倒,恶心想吐。因为不在广州,没有及时去拿药,导致严重的戒断反应,当小心翼翼地去医院开药时,我发誓:等我好了,一定要按自己的想法开心地活。

    因为不甘心被一颗药维持每天的生活,我查了很多外文网站对抑郁症的研究资料,发现西方很多人因为受不了戒断反应而选择终身服药。奇怪的是,刚开始给你开药时,很少医生会给你详细说明戒断反应的严重性,一定要自己主动去了解咨询,戒断反应期间,我会伴随着严重的恐惧症,晚上醒过来,不敢关灯,看到窗帘都觉得害怕极了,脑中闪过一系列惨状,害怕得发抖。

    失眠的时间段不一样,伴随不一样的症状发作。如果一两点醒过来,就是躁狂症发作。症状是联想丰富,灵感迸发,思维活跃,妙语连珠,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自己未来一片光明,联想太多,头疼,只能强迫自己停下来;如果四五点醒来,就会抑郁症发作,丧到底,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都不会好了,所以很多抑郁症患者容易在凌晨自杀。

    后来向的一句话点醒了我:你太着急了,活着才有经历。是的,我决定不再突然停药,按时再吃上几个月,后来想了个理由安慰自己:抑郁症都已经陪我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要让人家离开,慢慢来,给人家时间。

4.关于与抑郁症病人相处

    很少有朋友知道我生病的事,不是因为我耻于承认生病,而是怕得到“你就是想太多了,多出去走走,谁没有个情绪低落的时候”的反馈,听到这些话会想死,本来就脆弱敏感;而且抑郁症的复发概率特别高,无理由的哭泣,发怒,会害怕误伤别人。如果身边不巧有抑郁症的朋友,自己不了解,但很关心他,请先了解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再歧视与偏见,不要一味建议他应该怎么做,只需要告诉他:没事,我一直在你身边。

    这次生病,强迫我的身体休息,我不会装作大度地说感谢痛苦,没人会喜欢痛苦。但锤子突然敲你一下,你感到不解,进而追问为什么,那“为什么”背后才是意义所在。痛苦不是财富,对痛苦的领悟才是。生活先给你一些痛苦,接着让你领悟,再送回给你一些东西.

    以后不再让谁随便地定义或者来肯定我的价值。我理解了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人。他们年纪在长,其实心智早就停止了。他们只关注眼前的鸡毛蒜皮小事,自己不思考,不学习,甘愿被别人鼓吹出来的价值观塞满自己的大脑,还自傲地以为,这就是自己的原始观点,再去教育别人。自己没有警觉,不会分辨,很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真是可怜又可悲。

    最后真心地希望,这些建议,朋友们永远都不需要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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