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团圆
本文参与 书香澜梦第三届主题征文，文责自负。
腊八粥一喝，年味就一天天浓郁起来。
小麦和同村的女娃在村口皂荚树下跳皮筋，边跳边唱：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转眼就到二十三；
二十三，灶王老爷上西天；
二十四，写大字；
二十五，扫尘土；
二十六，炖大肉；
二十七，把鸡杀；
二十八，蒸馒头；
二十九，敬神酒；
三十儿晚上玩一宿；
大年初一满地走。”
“小麦，小麦，回家了，又疯那去了！”是妈妈喊她。
小麦把皮筋丢到地上，“我回家了，我妈找我。”
春燕和竹娟不高兴了：“刚才你跳了那么长时间，刚到你撑皮筋，你就回家！”
“不行，我得回去。”小麦一边跑，一边扭头说，说话这功夫，已经跑出好几米了。妈妈这两天不高兴，她可不想触霉头。
妈妈在做饭，灶膛里的火映着她的脸，一明一暗，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小麦知道，妈妈肯定是皱着眉。
“把案板上的饭给奶奶端过去。”
小麦看了一下饭，是玉米粥里下的菜面，她小声嘟囔：“妈，今天腊月二十六，不是要炖肉吗？”
妈妈拉着风箱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又“啪嗒，啪嗒”加快了节奏。
小麦赶紧端起碗，向奶奶屋走去，奶奶身体不好，经常卧床休息，饭要端到跟前才吃。
进了奶奶屋，小麦把碗放到炕的另一头，扶奶奶坐起来。
“你妈没说你爸啥时候回来？”
“没说。”
“唉！”奶奶长长地叹了口气。
奶奶吃完饭，小麦又把碗端回到厨房。她看到妈妈用手抹着眼泪。
“妈，我不吃肉了，你不要哭。”
妈妈向她摆摆手：“吃饭吧，饭要凉了。”
“你也吃！”
“我先把猪喂了。”
妈妈把锅里熬好猪食舀到大盆里，端着盆去了后院的猪圈。她吆喝着，一会儿就听到“吧唧吧唧”猪吃食的声音。
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在纳鞋底。
“妈，我爸啥时候回来？”
“快了。”
“我爸说带我去集上买衣裳，皮鞋，今天都二十六了。”
“快点睡觉！”
妈妈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听到纳鞋底的线，在妈妈手里“呲啦呲啦”响。
小麦不说话了，把头埋到被窝里，开始想心事。
往年这个时候，妈妈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糊上新纸，家里亮堂了许多。
床单，被罩，枕头枕套都拿到桥头去洗，还去集上买一些肉啊，菜啊，忙着炖肉，包包子，蒸馒头。
今年妈妈没扫屋子，也没糊墙纸，前两天去桥头洗衣服，还让水把一件衣服冲走了，还是小麦追了一里地，才从下游给捞回来。
妈妈这两天干啥都心不在焉。
张灯结彩庆团圆
第二天，小麦起了床，拿着笤帚扫院子。听到自行车声，跑到门口一看，原来是舅舅来了。
“舅舅。”小麦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哦，小麦乖，都知道扫院子了！”
妈妈从厨房出来。
舅舅从自行车上往下卸东西，有两颗白菜，一吊肉，一网兜鸡蛋，还有一包糖和瓜子。
“哥，你拿这些东西干啥呀？”
妈妈推让着，不让舅舅进屋。
“过年了么，这不有孩子。”
舅舅进了屋，小麦在院子里，听他们在屋里说话。
“我听说今年的工钱不好要，我们村里出去打工的人，有好几个都没结工钱。”
“我知道，我就后悔让他出去打工，出了一年苦力，结不了钱，还不如在家里呆着。”
“在家呆着也不是个事。”
“这都腊月二十七了，他还不回来，我这心里慌啊！”
“你莫慌，好好准备过年，有啥困难，还有我呢。”
“我怕嫂子和你吵架。”
“你嫂子让我来送的。”
听着没意思，小麦溜出门去村口皂荚树下玩。
玩了一会，看见舅舅骑着自行车过来，舅舅看见她，把车子停在路边。
“我找你半天了，你在这玩呢。”
舅舅拿出二百块钱，放到小麦上衣口袋。
“一会我走远了，你把钱给你妈，让你妈带你去集上置办些年货。”
他摸摸小麦的头，转身骑着自行车走了。
小麦的小伙伴们羡慕地看着她，小麦用手紧紧捂着口袋，等了一小会，跑着回家去了。
她把钱拿出来给了妈妈，妈妈攥着钱，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腊月二十八早上，小麦在一阵包子的香味中醒来。她赶紧穿上衣服，跑进厨房，发现案板上已经蒸好了许多白白胖胖的包子。
见她进来，妈妈说：“给奶奶拿两个热包子，我一会儿蒸馒头，炖肉。”
妈妈忙活了一上午，小麦也跟着忙活了一上午。
下午，在村口皂荚树下，小麦看见几个跟爸爸一起打工的人回来了。
她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
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出门去了黑蛋叔家。
“我家栓子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回来？”
“栓子说，他明天去堵老板家门，他不信老板不给钱。”
“就他一个人吗？”
“还有二狗，二狗和他一起去。”
黑蛋叔嘴里叼着烟，烟灰落到衣襟上，他赶紧掸掸。
妈妈忧心忡忡回到家，二狗喜欢打架，一言不合就和人动手，尤其是喝了酒，村里没人敢惹，但他倒是听栓子的话。
腊月二十九，已经能零零星星地听到鞭炮声了，村子里时不时飘出各种各样的香气，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下午，栓子和二狗还没有回来，二狗娘来家了好几趟，小麦妈妈只能好言相劝，等背过身去她才敢抹眼泪。
小麦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春妮和竹娟找她去村口皂荚树下玩了，她也没心思去。
快吃晚饭的时候，小麦的爸爸终于回来了。妈妈一边埋怨，一边接过他背上的行李和铺盖卷。小麦跑前跑后地围着爸爸转，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是玻璃纸包的。
妈妈张罗着炒菜，切肉，下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面条，爸爸先给奶奶端了一碗，又给小麦盛了一碗，剩下的呼噜呼噜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爸爸拿出了一卷钱给妈妈。
“工钱都发了？”
“嗯！都发了。”
“黑蛋他们呢？”
“也发了，我没进门前，先去他们家把钱都给他们了。”
妈妈用手擦着眼泪：“发了就好，都发了就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问爸爸钱怎么要得？
爸爸摸了摸后脑勺说了句：“别提了，想着都有点后怕。”
黑蛋、二狗还有其他几个人，都是栓子招呼着去城里工地上干活的。
到了年底，栓子找包工头要钱，包工头耍赖不给，他们堵了好几天，包工头才给发了一小部分，说包活的老板就给他结算了一部分，他也只能按比例给工人算钱。
黑蛋他们几个看着要到点钱，就打算回家，但栓子觉着不行，这些兄弟都是自己喊过来干活的，自己应该负责把钱都要回来。
二狗支持栓子的想法。
栓子用一包好烟，从一个给老板家干过活的工人嘴里，打听出老板家，想着实在不行，就去老板家要钱。
晚上他和二狗躺在工棚里，商量着怎么要钱，讲道理还是哭穷，二狗半天没言语。
在老板家巷子口，他们看见了一个小闺女在玩皮球。
二狗说那是老板的小闺女，他见过她坐在老板轿车里，老板可宝贝了。
二狗说不如把这个小闺女带走，然后给老板打电话，不信他不给咱们钱。说完撩起衣襟，亮出自己腰间掖着的一把匕首。
栓子说不行，把二狗摁在墙上，俩人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了。
忽然栓子瞥见一辆车急驰过来，但老板的小闺女站在路中间，背对车捡皮球，她抱着皮球，根本没注意对面的车。
栓子想都没想，松开二狗，几步冲到路中间，一把抱起小闺女。耳边响起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离栓子腿几厘米远的地方，车停住了。
栓子怀里的小闺女，吓得哇哇大哭，车上下来的人正是老板。
老板感谢栓子救了自己闺女，要不是栓子，他开车想事情没有留意路况，更别提看到路中间有孩子。
把小闺女还给了老板，栓子说自己是来找他要钱的。
他把包工头的话给老板重复了一遍，老板说他给包工头结清了，这些话是包工头搪塞他们。
不过，包工头还干着他另一个工地的活，他可以先把栓子几个工人的钱给垫付上。
算好了账，栓子给老板写了一个收条。他把收条交给了老板，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开春以后，栓子带着弟兄们，直接跟着他干。栓子说，要回去和他们商量商量。
爸爸和妈妈还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其他的话，在他们的交谈中，小麦甜甜地睡着了。
大年三十一早，小麦爸就带着她来到了集上，集上到处都是卖对联，鞭炮和年货的摊子。
买完对联和鞭炮，爸爸给她买了新衣服，又买了双红皮鞋，上面还系着蝴蝶结，小麦爱不释手，紧紧抱在怀里。
爸爸给妈妈买了围巾，手套，给奶奶买了包头巾，棉鞋。
集上的人真多呀，挤挤挨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晌午了，他们喝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准备回家。
“爸爸，爸爸，买两个大灯笼吧，挂在家门口。”看到卖灯笼的摊子，小麦又走不动路了。
“好，买！”爸爸挑了两个大红的灯笼。
回家到，妈妈和奶奶在包饺子，奶奶今天精神好，可以坐到炕上包饺子。
小麦把爸爸买的东西拿给她们看，她们都笑盈盈地连说“好、好”。
村子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爸爸给门头贴上对联，挂上灯笼，年的喜庆劲一下子出来了。
晚上灯笼点起来，红彤彤明堂堂，照亮门前的路，也照亮来年的好光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