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25

村上春树在讲自己是怎么成为小说家时，总是会提到一件事情：夏日的晴朗午后，村上坐在外场席上边喝啤酒边看棒球赛，球棒击中小球发出清脆声音，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写小说的念头毫无征兆地陡然冒出来。而且，他至今仍然保留着那时的感觉，又或者说，他将那时的感觉完好地保存40年到了今天。
对于我来说，最悲哀的是，我没有保存过任何东西。它们出现过，留驻过，又很快地消失掉。想要将它们完好地保留下来，需要付出足够的什么东西，对抗那些不欲它们存在的一些事物。我没有那样保存这宝贵宝物的力量，没有那样的力量，对抗要毁灭这宝贵宝物的事物。
真是悲哀。

盖茨比家对岸码头的那盏绿灯，寄托着他所有的幻想。我想，在挪威的森林里，染进风中的萤火虫的光，大约也是村上在向喜爱的作家资金。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结尾，是这样一句话：我们奋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断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挪威的森林里面，直子想象中的那口存在于森林某处的井，也许也是这样一种阻止我们追求信念的力量的隐喻。现在回想过来，村上的书里基本上都有类似于这口井的东西，虽然因为记忆而不能列出比较，但是这样将人拖入无尽黑暗的井，这种混沌的东西，大约也是村上许多年来一直对抗着的事物。从他的第一本小说，井，或者混沌这样的东西就已经存在了。想要写小说这个念头，与那时的感觉，竟能保持四十年之久，与其说是幸运，毋宁说是他本人艰难抗争的结果。

去年冬天看过几集新出的美剧，叫做了不起的什么什么女士。有一段话是父亲在她要离婚时说的：“Life isn't fair, its hard and cruel. You have to pick your friends as if there's a war going on.”大概是从那个时候，我才认真的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忽视了什么，而这个被忽略的事物，却又于人生极为重要。前次读传习录，学生陆澄问先生为学工夫。先生答说，省察克治之功，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扫除廓清……如猫捕鼠，一眼看到，一耳听到，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它出路……

此些许事，虽然源由不同，却指向一处。有我们需要对抗的事物，而且必须主动地、有意思地去积蓄力量，做出抗争。必须要有坚定的意志。不想向前，只打算如此这般地维持现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不但现状不能维持，假使自己付出的力量稍有薄弱，就很容易会被所对抗的力量淹没。我曾经知道这一点，也做出过抗争，有过一点成绩，但不幸的是，很快力量便衰退，而要对抗的那事物，力量却在增长着。

幸或不幸，都已到了今日。而那能够守卫珍宝的力量，恐怕仍不充裕，想要守护的意志，则怕是也不足。固然，时间拥有者巨大的力量，会自然的将什么东西推到眼前，而某些事物的成熟也需要时间。但怎样说，如果能够主动地积攒起来力量，总好过事到临头的不得已。而且，每一次的败退，也总会失去掉些什么，何况璀璨的精灵宝钻，也最终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