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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忘记你以前

2017-08-02  本文已影响0人  陈火火_Eartha

春日桃花盛

我第一次见到大力是在一个春日的下午,校园里的樱花正应季地绽放出甜腻而颓靡的味道。她从实验室探出半个头来,用醇厚的普通话问我:“同学找谁呀?”那一次是我代替班长去取一块活动用的蛋糕。

见到她的一刹那有片刻失神。在四下无人的走廊里,在夕阳残照的余温里,我听到自己机械的呼吸声和某种尘埃落定般的雀跃。

在说明来意后,她将我指向某间关闭的实验间说道:“去吧,就在那里,找不着跟我说,我带你去。”我木然地点点头,心里直盼着她能亲自领我去,于是只好又摇摇头。她被逗笑了,遂取下头上的帽子引我向前走去。

取好蛋糕,她将我送至走廊尽头的楼梯处,用手指了指安全门:“我们楼里的电梯每天四点半就停了,你还是走楼梯下去吧。”我顿了顿,开口道:“我第一次来你们学院楼,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能带我到门口吗?”她又朝我随意笑了笑,露出齐整的牙齿与唇边梨涡,一边解实验服的钮扣一边跟我说:“真是拿你没辙,走吧,送你到学院西面的门口。”

事到如今我已经记不起与她初识的那个下午我们究竟聊了些什么,内容晦涩或者趣味盎然,却始终记得逆光中她清晰的侧颜,乌黑顺滑的短发滑过耳垂,挺拔微翘的鼻尖上缀有一粒黑色小痣,还有隐藏在格子衬衫领口后的细长颈项。它们在春天仿佛带着一股百里香的气息,在逐渐缠绕我、俘获我。

迈向大路的那一刻我鼓起勇气问出了那句话:“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恰好我有一个同乡也在你们学院的食品系,想问问看你们会不会认识。”她状似不经意地回头说道:“叫我大力吧,直接校内搜索就好。”我试图压抑住紊乱的呼吸并缓缓向前走去,偷偷回首才发现她已快步离开。记忆中,她的背影修长瘦削,腿型很好,长而笔直,黑色铅笔裤搭了一双高帮的马丁靴。于是脑子里登时浑浑噩噩,一点也记不清来时的方向。只能凭直觉朝着日落的方向走去。

那天的晚课一结束,我便迫不及待地冲回宿舍打开电脑,登录上校内再依言搜索大力的名字。屏幕上,她的双眼被无限放大。黑白基调,睫毛蜷曲浓密,幽深的瞳孔清浅明亮。我却突然有种羞耻感,仿佛窥见了其中的某种先机。好友申请迟迟未点击发出,额心渐渐渗出汗来。心下有所顾忌,却还是紧握鼠标不愿意离开她的主页。

隔壁床的信子用手指戳戳我:“我看你已经盯着屏幕看了快十分钟,到底是谁的眼睛这么吸引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食指却轻叩了鼠标。弹窗跳出来的那一刻,终于呼出一口压抑半天的浊气,回首答道:“一个陌生人吧。”

新叶始初妆

第一次见到林潇菲的时候,我正在为毕业论文头疼。那天早上自六点起我就坐在实验室的电脑前没有停止过。除了图书馆借来的文献,导师还要求我们从很多国外权威网站上收集可用的数据作为支撑。更要命的是,还有两个月GRE就要来了,而我连完整的一套试题都未完成过。

直到那天下午,林潇菲在走廊里带出的动静突然叩响了我某根迟钝已久的神经,关于论文中核心的论述即刻喷薄而出。正巧被加了校内好友,于是决定要感谢这个给我带来灵感的小孩儿。

第一次和潇菲约见是在校外的烧烤摊。作为一个纯正的北方人,本人平时就好酒肉。尽管周一梁一再担心我干瘦的身板儿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脂肪撑起,但我却毫不在意,仍旧纵情恣意地满足口腹之欲。

依稀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借着月光和酒精聊了很多。这个有点腼腆有点迟钝的小孩儿居然能和我有这么多共同话题,不仅让我就着两盘拍黄瓜灌完了一瓶二锅头,还轻易地就拍胸脯保证要带她参加一场春游。

第二天酒醒来,细细一回想只觉得昨晚的自己当真可爱。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少年心性来,转眼即是大四,眼下的时间本就珍贵,何必又去贪图那寥寥几场狂欢呢。

然而我还是被林潇菲说服,在论文答辩初次结束距离GRE还有一个月的点上,纠集了一帮狐朋狗友并带上露营与烧烤的一应工具赶到了太湖边。

此时正值初夏,梅雨还未来得及降临,天气是微微的凉。空气中饱含了雨后清冽的花香与水汽,嗅得人沉沉欲醉。那晚,天幕上的婵娟既圆且亮,似乎到来的每个人都含了点雀跃欣喜。

作为此次项目的发起人,我自然承担了更多角色,比如炭炉生火以及食物制作。同行人员里还有我发小周一梁,这小子自小就喜欢带我一起厮混,踢足球、滑旱冰,还有撸串儿。中学的时候,我发育早,刚上初二身高就已经超过一米七,再加上常年短发与胸前平坦,经常会有女生误将我认作男孩儿,还被明目张胆地递过好几次情书。

于是这小子每次都卯足了劲儿地取笑我,说我像个爷们儿一样没点姑娘样子。那时年少性子倔,心道你越说我不像姑娘我就偏要做出姑娘的样子给你看。于是学着班里的女生留了过耳短发,还偷偷去街边买了少女内衣。可是那段日子却过得极其别扭,除了被内衣勒得胸闷气短,还隐隐觉得人生添了很多束缚。于是又换回了棉质背心与齐耳短发。自此以后,周一梁更加爱嘲弄我,不仅常拉我到足球队客串前锋,还爱拿着我的名号去约会给我写情书的姑娘,可惜从未成功早恋过。

后来高中两人便不在一个学校,随着学业压力的加重联系也渐少。但大学又不约而同地来到这座江南城市,于是关系更甚从前,用那厮的话来说:“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祸害良家少女。”每每这时我都会飞起小腿让他闭嘴,奈何周一梁最大的缺点就是嘴碎。特别是在今天过来的路上,他把队伍里所有的姑娘都了解了一遍。身高、籍贯、星座和年龄几乎无所不知。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如果让我遇到这么油嘴滑舌又自来熟的异性一定感觉嫌恶吧。咦,难道我一直把他当作了同性?思忖间林潇菲突然指着架子跳了起来,“鸡翅鸡翅,大力你看看自己平时吹嘘的技术……“我有点无奈地把快烤焦的鸡翅夹起来,还没来得及扔掉,潇菲已经把鸡翅抢了过去,“不行,我要把你的丑行记录下来!”周一梁在旁边爆发出响亮的笑声,一边指着潇菲一边看着她手上的鸡翅直笑到抽噎得说不出话来。我只得用力竖了个中指。

陌上佳人应浅笑

号称自己是技术流的大力居然对着烧烤架愣了神,并成功烤焦了我心念已久的鸡翅。还以为能一口吃到幸福的味道,结果面对的却是一副快要焦黑的鸡翅。

我没有过多在意她的解释,心里却酸软无力地想到她到底在为谁而失神。旁边的周一梁同学似乎很喜欢开我玩笑,作为一个理科生,他的话着实显得有点多了。

这时在湖边玩水的姑娘摘回来几枝菖蒲,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见到菖蒲,有点愕然又觉得有趣,感觉像几根小小的火腿肠。大力看到后赶紧接过去一枝,用打火机轻轻一点那红色植物便燃烧起来。黑暗中抬头见到她几近发光的面孔,呼吸突然感觉快要凝滞。那一刻我多想用手指去拂过她耳旁柔软服帖的黑发,还有眼角闪烁的泪痣。在光线的明暗交错中,她仿佛抬头看了我一眼,眸若星子,朱漆红唇。我觉得自己快要被火光湮没。

热闹的烧烤会结束之后,夜还未深。有人提议我们一起玩游戏,周一梁兴味盎然地说:“好啊,那就玩真心话大冒险呗。”人群中有人暧昧地笑,更多的却是单身男女们的跃跃欲试。

游戏以击鼓传花的形式开始了,第一轮刚开始便有个小女生输了,大家都提议让她在围成的圈中跳一支舞,她愉快地应承下来并出乎意料地跳了一段爵士。有了热烈的开始,于是大家开始肆无忌惮起来,黑暗里似乎少了陌生人间的束缚和羞涩。

三轮下来我都没有被扔中过,也不知道运气使然还是纯粹侥幸。

第四轮开始,大家都对规则变得熟稔。游戏越来越快,最终在周一梁处停顿下来。他一边拿着手里的道具阴恻笑道,一边随意一指大力:“来,跟哥们儿一起完成这场大冒险。”他们果然是打算问一旁的女生拿电话号码去,大力瞪他一眼不情愿地陪着去了。回来后周一梁骄傲地舞了舞手里的电话并朝众人得意地抬抬下巴。

没来由地觉得心烦,只能抱起一旁的西瓜啃起来。这一啃却耽误了去接传花的手,于是乎这一轮自己成了要被惩罚的对象。周一梁并没有让我去完成任何大冒险的动作,只直接问道:“潇菲你就说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我一口西瓜差点呛下去,只能在剧烈咳嗽中一边气喘一边面红耳赤地点点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起哄的嘘声,大力却闻言未看向我。我有点心虚地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下一轮游戏。

似乎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这一次中彩的居然是大力。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我,我按捺住汹涌的心跳,假装不经意问道:“这是一个大冒险,大力你敢吗?”她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不经意拨拨头发,似戏谑道:“尽管放马过来,这有什么不敢的。”

“好,那你亲我一下。”我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左边脸颊。人群爆发的欢呼声快要掩盖掉我的喘息,她依言并未讲话,只是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只一瞬,冰凉的嘴唇盖过来。我甚至感觉到那一个没有重量的吻快要让自己沉陷到身下的流沙里,双眼睁开的刹那只见到她墨染般的眉目,细碎的短发扫过裸露额头带来一阵颤栗与欢愉。我心道,便是这一刻死去也心甘情愿了。

她身后的周一梁却大声骂了一句脏话,嚷道:“不玩了,哥们儿明天还要准备去外地面试呢。”于是人群慢慢散开,各自搭起帐篷来。

繁花无言醉离人

林潇菲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完成的动作驾轻就熟一气呵成。夜色中眼角余光撇到因惊诧而略到愤怒的周一梁,却还是在众人的注目下完成了这场游戏。

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如果可以,真希望此刻即是永恒。

多年以后当周一梁再说起这晚的事情,还是那副惋惜而略带愤怒的神态。我笑笑摇摇头把他的腕表戴好,并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正了正。

所以后来当潇菲抱着半个西瓜来找我时,我并不感觉惊讶,而是陪着她吃完了半个西瓜,两个人把地上的西瓜籽踢到很远的地方,又回到帐篷口坐下。月色中我望见她濡湿的双眼,只能讷讷地说道:“对不起,潇菲。”她轻轻甩甩头发,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半晌,她嘶哑着嗓子问我道:“你会永远记得这个晚上吗?“我认真地看着她点点头,再用手指擦向她潮湿的面颊。夜风暖暖地拂过来,舒服地让人想要眯起眼睛。

林潇菲就这样安静地抱起膝盖靠着我,谁都没有再讲话。抬头望向穹顶,但见星河涌动月光皎洁。我想人生也许再没有这样美好而寂寞的时刻,只能任由时光留驻假装刹那的永恒。

后来周一梁也走过来坐下,并稳稳靠到了潇菲身边。我看到他看向潇菲的眼神,那种不曾见过的柔软,心脏顿生疼痛,肉体像是扎进一根尖细银针,深不见底痛不见血。

潇菲靠着我睡着后周一梁在帐篷外燃了几枝菖蒲,然后把剩余的部分整齐放在了地面,喃喃自语道:“她好像很喜欢这种植物。“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疲惫地点点头,”睡吧,明早十点的火车。“遂两人各回到帐篷合衣而眠。

习惯了早起去实验室的日子,第二天居然在拂晓前醒来。我起身用包里的湿纸巾擦过脸,并用节余的矿泉水简单漱了口,便坐在岸边礁石上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朝阳。

晨起的湖岸边仍旧水汽环绕,月亮与星子并未隐去。我仰头望向天际中最亮的金星,脑中回想的却是毕业旅行那年和周一梁站在日光岩看日出的情景。也是这样一个初夏的晨光,我们早起离开客栈时仰头还能望见天幕中清浅的银河。临出院门前,他偷偷摘下一只木瓜朝我挑着眉眼说道:“好好补补,能帮你二次发育。”我作势要揍向他肋间,却被他灵活地闪过,二人一路笑闹着穿过鼓浪屿潮湿狭窄的街道。

思忖间微觉身后轻响,一回头发现竟是潇菲。白衣红裙的明艳少女,长发被晨间湖边的露水沾湿,眼中闪烁着动人潋滟的神采,脸上却仍是那副天真娇憨的样子。我不由得扯了扯嘴唇,难怪周一梁会喜欢她。

她见我不说话,便乖乖坐到一旁紧邻的石头上。双手托住腮帮朝我微微抿唇,并露出了嘴角处两枚浅浅的梨涡。我还是忍不住用手背轻拂过她面上的皮肤,绸缎般的触感。她像猫咪般轻侧过头,将释放出的重量摩挲到我们肌肤相接的触面。

周一梁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将潇菲和自己的帐篷卷成包袱卷叠好交给他。他当然急切地想要知道潇菲去了哪里,我只能以快赶不上火车为借口匆忙拉走了他。临离开时,他还在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仿佛对这个城市无限眷恋。

研究生入学考试如约而来,顺利拿到签证后我们很快登上了飞往美国的客机。未来似乎正一往无前地向我展示着她的面貌。最终,我们的世界只剩下彼此。

和周一梁注册的那天突然晴空万里下起暴雨,导致下午室外的酒会不得不取消,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周一梁还是不可免俗地和我喝起了二锅头,他笑嘻嘻地说这就当作是合卺酒。

略略上头之后我主动提起了林潇菲,我问他:“你还对她有感觉吗?”他闻言大笑起来,并不回答,只是缓缓把头靠向我的膝盖。潇菲,想到她我的唇角也微微上扬,谢谢你让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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