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征文|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世间事征文|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2008年的时候，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倾城，在那个冰天雪地里，我与很多准备归家的外来工一样被困在首都，每天望着窗外的白雪皑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刷天气预报和查车票与飞机票，再躺回床上唉声叹气。

少年时读书读到“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对北方起了一种莫名的向往，高考毅然决然的选择首都，只为了去往书中曾让自己魂萦梦牵雁雪纷纷的京城。当时真的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了，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心寒。

父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祖父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昏昏沉沉中，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念叨我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从小到大，我从未见过父亲失态过，唯有那次，在电话里头，他声音带着哽咽对我说了很多话，我不知道电话的那头是否有在偷偷擦拭着眼泪。

“你爷爷睡前还跟你奶奶念叨着你呢，问你可以几时回来？”

“你爷爷等着你呢，你不回来他怎么走得安心……”

我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手机，眼眶泛红，有些崩溃的对父亲说了一句：

“爸，我可能赶不回去了！”

挂了电话之后，我躺在床上第一次感到无力，窗外的风肆意的呼啸着，整个学校除了风声鹤唳就是空荡，我的寝室里除了我，其他人都早已离开了。我有些怨恨自己，不该贪恋北城的风光，逗留在校，导致最后想走也无法走。

祖父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我，等我终于赶到家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临终前没有看到心心念念，他第一次亲手抱过又一手养大离家求学的长孙。

他睁着眼睛看着围在床头的人，又望向门口，等了许久，终究是疲惫的阖上了双眼。也许他闭眼前还带着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我不孝，明知老来多念想，一放假家里就催电话归家，说离家半载家中长辈们甚是想念，却还想着游山玩水，一朝看尽北城风光，大雪倾城的模样。

未曾想到病来如山倒，何况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即便他平时看起来身体硬朗，在大冬天里摔了一跤过后，身体也支撑不住，不过短短一个来星期，就撒手人世。如同一个惊天霹雳，在家里每一个人心里回荡。

小学时背古诗的时候，背到“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时，还跟祖父讨教过。那时候的祖父总喜欢板着脸教训我，与我讲一堆条条框框的大道理。儿时觉得祖父古板严肃又无趣，如今却再也感受不到他带来的种种温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我在又一年雨纷纷的清明时节，站在祖父的坟前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他的坟前已经长满了青草，在风中跟着轻轻地摇曳着。

今年的新年比以往来得要早一些，父亲早早就给我打了电话催。20号当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上，一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

歌中常常有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在社会跌跌撞撞，起起伏伏好几年，每当觉得撑不下去了，听到钟声与歌声，总会想起远方的家。

村里已经开始热热闹闹了，尽管现在的新年一年不如一年，年味也渐渐变淡。但有些风俗习惯依旧存在，村口卖对联的小摊依旧生意火爆，孩童们还是会买各种小鞭炮砸着玩，街市上的小广场，仍然聚集着很多人在哪儿小赌怡情，年年如此，今年亦不例外。

回家的人越来越多，大街上走得窈窕淑女翩翩青年，十年前可能是和你一起玩泥巴的玩伴，十年后却只能沦为见面不相识。时间这把宰牛刀，把人宰了就算了，还顺带给整了容。

祖父去世九载，祖母原本还算黑的头发已经让岁月染成了白。尽管皱纹满面，面对儿孙，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慈爱。尽管，很多人她都记得不太清晰了。

祖父去世后，无论是在读书还是工作，每年春节我都会早早归家，因为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我。如果你错过一次，就会用无数次来弥补那一次过错。

祖母已经不太记不得我长什么样子了，她的记忆常常出现断层，上一秒说过，做过得事情下一秒再重复。

父辈们想把她接到身边照料，却被她拒绝。她宁愿一个人住在曾经的房子里，她的儿女曾在那里长大成家，她在那里变老，她的老伴也在那里离开了她，她还在那儿等着离家的子孙归来。

祖母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口问：“阿南，你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奶奶，我回来了。”

她起身在老房子里忙活半天，隔了好一会儿又想起我还在，又过来问了一句：

“三啊，你大儿子回家了吧？”

“回了，奶奶。”

“我大孙子回来了，那他怎么不来看我啊？”

“奶奶，我是阿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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