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家林谈荷兰绘画
荷兰
荷兰的雷斯达尔——古老的光影中存在着诗意
印象派发生之前的画家,已经朦胧地感觉了光影的魅力,他们在进行原初的探索中,雷斯达尔只是其中的一位画家,像我们熟悉的柯罗,透纳,康斯泰勃尔的作品中,已经出现印象主义的曙光,但是古悠而原初风情的作品使我们获得视觉的宁静与孤寂的感觉,那个时代的慢节奏,单纯的心情,纯粹的自然和谐境界。在雷斯达尔的画面中,古老的城堡,教堂,在山野与田园,那个尖尖的顶部,与苍穹亲密的合一,亲近上帝的心思,与中原西部的塔楼的风情,其实是一致,一个近天的意绪。我们看到雷斯达尔的一些作品地平线处理得低,大面部的天空云像成了着意描绘的所在,天空的诗情,在后来西斯莱等人的作品中,得到进一步的深入。天光云影下面的场景,其实是远去的欧洲古老风情,美丽的庄园,风车,森林,原野, 涧石瀑流,乡村的马路,还有海,与风帆,以及断垣残墙,这些可以发古悠之思的意像布满雷斯达尔的画面,这些西式的田夫野老点缀的作品,那种沉郁悠远的场景,所呈现的诗意与境界,与东方陶潜的诗意没有抵触之处,是人类的一种共通心理。(文:雷家林)
JohannesGerardusKeulemans有点东方风格的鸟类作品
Johannes Gerardus Keulemans(1842 – 1912)荷兰插画师,这位插画师的作品还是比较合东方人的口味,背景淡雅,应当是用水彩水粉颜色制作的鸟类书籍插画,这个风格与清国的郎世宁接近,其实郎世宁也是西洋人,洋为中用吧。他的画与宋朝的花鸟还是有点距离,宋朝的写实是有写意的精神,而西洋的鸟类,或许因为是作书籍插画为目的的,比较崇尚的是自然,写实。但看画师的布白构图的处理非常好,品种也多,看着十分养眼。清国也出过鸟类作品的图册,大部分收藏在台北故宫,应当是在洋画师的带领下弄出来的。
FerdinandHartNibbrig隐形的梵高
Ferdinand Hart Nibbrig ( 1866–1915)荷兰画家,个人觉得Ferdinand Hart Nibbrig像文森特-梵高二世,因为他的精神实质是在追求梵高,追求梵高的题材与表现风格,只不过二世的技法与风格沉静细腻一些,或者工整一些,笔触没有那么过分的张扬与混乱。二世也爱画向日葵,只是长在农田里的,比较合于东方人的喜好,看重生命的感觉。他也画星夜,只是平常多了,就画一轮明月挂在夜空,平常人看到的场景,而不是神看到的那样,也画丰收的题材,只是画得有点整齐了,收割过的草堆有序地安放在田野。他的人物画的对象都是下层人,却没有那么重的苦涩味,感觉是有点轻快,怡然的样子。一世梵高还有点激越的心潮,到二世这里是一种宁静与平复,当然在视觉的养眼程度与大部分观者的接受程度来说,二世的还是比较可人,只是一世的创其艺术风格之世的地位,不可动摇的。我们还从二世的作品中看到花树,但勾线的风格隐去了,虽然如此,我们仍然感觉到的是似曾相识燕归来,观其画,获得一种难言的心理回归。
Hobbema,Meindert的晴空万里,白云满天
Hobbema,Meindert,(1638~1709)荷兰风景画家,首图《树间小路》是他著名的作品,有关他的作品分析,也不少了,我这里不多费笔墨,只是读他的画,总是想到《榕树下》晴空万里,白云满天---而Hobbema,Meindert,多半是画的这种场景,差不多他的作品就是一种怀乡的意味,或者对于大多数现代的观者来说是如此。他的作品往往前景是郁然的林木,下有屋宇,地平线总是拉得低,留出的空间往往是晴空万里,而他的云,往往是夏云多奇峰,也许画者的心涛与激情,就寄寓在满天的夏云里,显然这种作派我们从印象主义的西斯莱的作品也能看到,只是古风的Hobbema,Meindert色彩没有那么的迷幻,丰富性差一点,但怎么说他是晴空万里,白云满天这种故乡抒情风景绘者的前瞻者。
老勃鲁盖尔的卡通风俗画
观彼得·勃鲁盖尔(Bruegel Pieter, 约1525-1569,尼德兰杰出画家)素描画像,我们觉得他有点荒诞不经,看上去滑稽搞笑,或者幽默诙谐,而且有点荒老不朽的感觉,其实他不过只活了44岁,比同乡的凡高只多活几年而已,我们的疑问是: 他有那么老吗?既然他的画像与他的实际年龄不会是一回事,那正好说明他的作品,不属于写实主义的绘画,而是漫画式,或者准确的说来是较古老的卡通画,虽然这个“卡通”一词是后来的,用在老勃鲁盖尔绘画作品上是十分适当的,不仅仅如此,把卡通画一词用在他的先驱博斯的作品上同样的合适的。
在我们东方,英雄往往是起于草野,一旦发达,有德者并不忘记他的来处,老勃鲁盖尔出身于农民,但他发达后,仍然会画乡村风俗,农民的生活场景,但却不可定性为农民画家,因为观其总体的作品,宗教的圣经题材的作品占了相当一部分,还有一些荒诞不经的魔幻超现实主义作品,当然这是从博斯那里继承而来的风格,也是后来达利等人热忱的风格,而且他的这类作品色彩湿润迷人,鲜明生动,对比色也用得多,更为激动人心的是他的画作的场景宏大,人物众多,这点与东方的风俗画,比如宋朝的《清明上河图》,《婴戏图》,还有后来清朝的《南巡图》,有相通之处,但他与东方不同的是在色彩上浓郁鲜明,而且有时十分迷幻,人物众多,在构成上自由、散落,特别是他的魔幻的卡通作品,匠心独具,人与物安排得十分适当,布置巧妙,穿插自如,对于复杂场景的处理十分高超的。
老勃鲁盖尔卡通风情的作品,人物较小,有点与东方风格相近的程式化手法出现,而且在透视上,并不完全是焦点的,或许这种风格来源于埃及,甚至是苏美尔,不要忘记他绘制了《通天塔》(巴别塔),这是人类古老文明的一个记忆。杰出艺术家就是神的下凡,后来的凡高是这样,老勃鲁盖尔也是这样,在行为上总有过人的地方,在艺术上有不凡的地方。
一个艺术家的绘画风格,总与他生活的土壤与地域环境相关,这是丹纳的观点,丹纳在谈论尼德兰艺术时有这样一段话:
在尼德兰,地平线上一无足观,空中永远飘着一层迷濛的水汽,东西的轮廓软化,经过晕染,显得模糊;在自然界中占主要地位的是一块一块的体积。一条吃草的牛,草坪上的一个屋顶,靠在栏杆上的一个人,都像许多色调中的一个色调。物体若隐若现,不是一下子在环境中突然呈现的,不是轮廓分明的;引人注意的是物的体积,就是从阴暗到明亮的各种不同的强度,颜色由淡到浓的各种不同的层次。这些因素把物体的总的色调变成一个凸出的体积,使人感觉到物体的厚度。——你非要 在当地住上几天,才能体会到这种线条从属于体积的现象。运河,大河,海洋,水分充足的田,一刻不停的冒出半蓝不蓝的或是灰色的水汽,烟雾弥漫,使所有的东西在晴天也蒙上一条湿漉漉的轻纱。傍晚和清晨,袅袅的烟霭仿佛白色的纱罗,东一处西一处在草原上飘浮。我常常站在埃斯谷河的岸上,望着一大片颜色惨白的水,涟波微动,上面浮着黑黝黝的船只,河流闪闪发光。昏暗的日色在平坦的河身上零零星星映出一些模糊的反光。在天边,四下里不断升起云来,那种淡灰的色调,一动不动的行列,给人的印象仿佛一大队幽灵:这是潮湿地区的鬼影,一批又一批的带霆雨来的幽灵。
西边的云霞泛出啡色,膨脝的云块上纵横交错,布满全光,令人想起五彩的法衣,金银铺绣的长袍,精工织造的绸缎,就象约登斯和卢本斯用来披在他们流血的殉道者和痛苦的圣母身上的。落到地平线上的太阳,像一大团快要熄灭而正在冒烟的火焰。(摘自丹纳《艺术哲学》)
我们读了这段文字,对于理解老勃鲁盖尔绘画有所帮助:在低洼的尼德兰,虽然与我们东方江南的地势相同,但它是在欧洲的北方,是一个很寒冷的所在,所以我们看到老勃鲁盖尔绘制雪景也不少,有好几幅品质不错的作品。比如《雪中猎人》,在这种湿冷的地域,老勃鲁盖尔是希望在其作品中多渗入一点红色,这种暖色正是为了使其作品充满视觉的暖意,纵是画雪景也是如此。
在老勃鲁盖尔的《儿童游戏》作品中,我们还见到一群小朋友充斥画面玩耍的场景,这个与我们宋朝的婴戏图类似,加上其卡通风格,应当为今天看卡通长大的新生代所喜爱,有某种亲近感觉,或者能产生强烈的共鸣。十六世纪的卡通绘画,确实是一个超前的概念,意味深长。其中的细节,我这里就不多费笔墨了。
还要特别提到的是有一幅战争场景的作品,人物众多,与我们《南巡图》护卫列队的场景有某种相似之处,老勃鲁盖尔处理这种复杂的场景时,发挥了他天才的匠心与手法,只能让人惊叹!
老勃鲁盖尔还画了一些铜板画,同样有超前的构思,比如《大鱼吃小鱼》,主体的场景就是打了一个很大的鱼,放置在岸边,两个渔民正在分剖它,从鱼肚里流出很多大小不一的鱼,显然这种诙谐幽默的风格与它的油画风格是同一的。
老勃鲁盖尔作品的场景细节中,丰富多彩,喻言式的手法,体现画者并不是简单的农民思维,而是有丰富的学识,这种学识的来源于尼德兰文明,并高妙地体现在其绘画作品中。
(文:雷家林)虽说是乡村风俗画,却是童话般的境界,西方的乌托邦,东方的桃花源---
维米尔的明珠少女--蓦然回首的境界
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引领其作品的本质与风格,亦是其绘画之境界,明珠在暗夜处的闪耀,如星光,呈现其光芒四射的魅力,而黑暗中的少女,又是什么,单纯一个人吗,恐怕未必,在作者,在观者,尤如暗夜中的明珠,给人的是心灵的激动,或者有情感的涌动,对于中国的读者来说,维米尔此幅少女图用回首的姿态,有某种特殊的意味,至少让你想到辛去疾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诗句,而王国维却把此诗意喻为成大事业的最高境界,王国维说词的三种境界,引伸一下其实可以说艺术的三种境界,而维米尔的境界似乎是在后世的回首中重新的发现,但在维米尔的当时,荷兰的画家,大多只知伦勃朗,维米尔本人的知名度低,而且少有史料的记录,但我们更多的是从作品在时间的长河中经历后的反思,其实亦是对过往艺术品的回首之处,重新找到其艺术的魅力所在,至今的画家,恐怕对于当今写实主义的画家,维米尔的风格与情调,朴实的作派,平和温柔宁静的表现,平中见奇的意味,影响深远,或者有十分令人回味的影响力。不仅仅是维米尔的名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显示维米而高超的艺术风格,其它作品一如既往,伸延此一平中见奇的风格。维米尔的艺术物质如他的明珠少女之作,让人众里寻他,无法的忘记,细看其油画作品尺寸不太,时代的久远画面有点开裂,如宋朝的青花瓷器上的裂纹,却不损于少女含情脉脉的神情,樱桃小嘴欲言无言含蓄境界,现代的好事者把此幅画演绎成画家与模特的爱情电影故事,正是作品魅力的伸延所散发,一幅杰作引领全部的作品,他的艺术价值,他的风格特征,并不奇怪,实际上维米尔的风格是十分的统一,并不是后世那些画者那般的多变,画得十分的从容大度,虽然画家实际上在生活上如此的贫穷,却让他的艺术如暗夜明珠,照耀艺术的星空,让众人回望,持久永恒的艺术,总是在灯火阑珊处。
蒙得里安的冷与暖,具象与抽象
蒙得里安的作品是从具象走向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再到纯粹的数学意义的抽象,在色调上是从冷灰色到鲜亮的三原色,这种变化合于人类的走向,从远古的混沌走向清晰,从荒蛮走向文明,他的作品具象类的并无特别之处,而树系列的作品有凡高的激情,亦有哲理家的冷峻,线条仍然是弯曲,却在不断的合于有序,由于用灰色的调子,有中国画的水墨意味,同时有变幻的空间感觉,这种灰色的时代到了极点后,被他的直线、块面、跳荡的三原色作品所代替,充满节奏感与鲜明感,进到科学与数理的层次,恐怕更合于儿童的意味与作派,简单明了,他的作品看起来可以象儿童画,实际上儿童们学他的画更得心应手。抽象艺术并不是现代的欧洲就有,在不属于欧洲中心的其它地区,象中国的远古,原始的艺术,如我们的太极图,其实算得上抽象的图像,同时此图不仅有艺术的意义,还有数理与哲理的意味,只不过欧洲的抽象艺术是在再现艺术走到极限后忽然觉醒,用现代更为丰富的分析理论作支撑,完成一次艺术风格的转身。
蒙得里安的艺术早已融合于现代社会,各种设计,诸如一姑娘的服装那种格子的设计,让你想到蒙得里安,连中国古典建筑的窗格亦能联想到蒙得里安,蒙得里安是原始的抽象与现代的设计相遥接,这便是本博的新理解。
伦勃朗光影幻觉的魅力
印象主义的舞台幻觉画家比如德加,其前辈应该是荷兰的伦勃朗,对于伦勃朗来说,一切原本平常的人像画都得置于舞台幻觉的场景里方痛快,于是《夜巡》那些粗俗的保安们都置于有戏剧性的场景中,也许从艺术的角度来说,是不朽的,问题是人家不理解,造成自己经济上的困扰,一个人的像还好,所有的主角都是永恒的,那怕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与男子,在伦勃朗的画笔光辉照耀下,成为永恒的图像,永恒的造型,光影的作派在于,视觉有选择的集中,往往在领袖(头部与手)的部分,背景往往深入虚空,深远而无尽,空间的深度得到加强,可以获得联想的虚空,妙处全在暗夜的虚空中,光线集中的部分是绘画作品传神的部分,强烈的光芒加强主旨的表达,我这里有一个理解,西方的画者亦有善于虚实相生者,这就是伦勃朗,明亮为实,暗影为虚。立体感觉与艺术的幻觉由此达到登峰造极,对于荷兰的画家,除了凡高,伦勃朗同样是光芒四射的,如同其人物的光芒映照四方一般。伦勃朗的痛楚不一定弱过凡高,从他的自写像中,尤其是中年的自写像中,你看到的是苦涩、无奈、虽然坚毅却流露淡淡的忧愁,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成为大师本来就不是马上为人理解的,有人理解时,时间已过三百年亦是正常。杰出者的智慧本来是超前,凡高是这样,他的前辈伦勃朗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