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寻心记
一场大雪像茫茫大雾般铺天卷地而来
所有在路边啄食的鸟散尽了
商店也早早地关门打烊
浩浩荡荡的寒风吹着
黑夜降临了这座无名小城
一个白天堆起来的雪人动了动两只举得疲倦的胳膊说：
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给我们插上那么僵硬的胳膊
搞的我想跳舞也无法拥抱着自己的舞伴！
所有的雪人都动了起来
在寂静的纷纷扬扬的雪国里跳起了彬彬有礼的舞蹈
这时只有一个站在花园前的雪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不肯走过来
他说：你们不会相信
白天一个女孩吻了我
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变成天使去报答她的眷顾！
其他雪人说：
这可不好说
你知道我们雪人的生命只是在和一场雪赛跑
也许等不到第二场大雪到来我们就从这里彻底消失了。
那个花园的雪人还是不愿意屈服
他很认真地说：
我听人们说如果哪个雪人能找到一颗心
他就能彻底地复活
他就可以看到春天美好的样子！
我渴望见到我身后这片花园
她们百花齐放的时候到底是怎么美丽的样子啊
无疑就是天堂吧！
雪人们齐声说：那是骗人的鬼话
我们雪人是永远，世世代代不会当真的！
花园雪人伤心了
可他发现自己不会像人类一样流泪
他觉得很失望
他静静地听了听
午夜即将到来，而自己依然没有心跳的声音
他抬头仰望曾是浩瀚银河的天空
雪花纷纷玉屑般飘洒的样子真美
就像白天那场婚礼中梦幻的世界一样唯美
不过眼下越来越冷，雪片越下越大
他知道这是好事
雪人最不怕的是寒冷
因为他们永远要保持神秘的身份
还要像北风雕刻的那样冷酷无情
这场暴风雪会延长他们的生命
这实在是个机会
他要去寻找属于他的心脏
他相信既然被塑造了出来
无意即是天意
存在就应该不负有此一场的意义
死最终改变不了什么结局
因为生命已经得偿所愿
死有什么可怕，不过像每年融化的冰雪那样甘甜可口
渗入地下的花根
他也愿意用他流出的血液来滋养大地
只是他要在此之前见一见春光是什么样子
盛世是什么场景
对人类极其常见的平凡
对他们雪人却是不可逾越的天条
至今未被打破
他觉得自己怀疑着什么
却又找不出站得住脚的真理去说服大家
于是他独自默默地走开了
离开了这个一时间欢乐无尽
仿佛忘却一切追求和远忧的雪人们的坟场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的同伴们会一个个被太阳晒得软化
或被顽皮的孩子把头摘下来当足球踢
他觉得那是失去了雪人纯洁的尊严
雪花把所有雪国的秘密撒向了大地
每个雪人都懂得他们即将的命运
只有他
这个花园雪人发出了奇怪的特想
对！找到哪颗属于自己的心就可以复活了
可是茫茫雪国，亿万人间到哪里去寻找？
他谨慎地来到了一家富人的院子外
一条狗朝他露出了恶狠狠的牙齿
告诫他不要妄想和他争夺这家人宠物的地位
否则把他撕成纸片！
他吓得落荒而逃，原来狗也这么善于嫉妒
惊魂未定之际他来到一个透着白光飘着饺子香味的人家
他知道这家人已经在团圆美满
根本不缺少一个他这样的雪人！
他漫无目的继续向前走
差点被角落里一个醉倒的流浪汉绊断了左腿
不过还是一瘸一拐受了点伤
他伤心地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不知天国里她过得开心吗
天亮了
暴风雪累了，欢唱了一夜终于停止了
太阳可怕地照在了他垂头丧气的头皮上
他慌忙躲进了一个桥洞里
一支干枯的僵尸倒挂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
是睡还是永远不醒
这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但他只有在这里等着黑夜的再次光临
呼呼的寒风在桥洞下叫的可欢了
大河上浮满了雪花半融的残体
他知道没有人会来这里的
他暂时十分安全
可躲避并不是他的长久之计
苟活此处也不是他心甘情愿的诉求
心啊，你在哪里！
他压制地呼喊着
你是否存在呢？
可他不想白白地死去
自己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坚定也最怪异的雪人了
黑夜鬼摸着脚悄然而来
像等在舞池里逾期不到的舞伴
早已使他望眼欲穿地感到烦躁
他觉得小心为上，那么再来点风雪就好了
方便他出去不被人们看清
不过讲真，即使人们从公交车窗上看到了自己
人们也只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谁能相信童话的一只脚插进了他们的现实
不过奇迹和灾难同样难说
往往选择从天而降！
他两根树枝做的胳膊无法拥抱自己的躯体
但他还是觉得谨慎起见
找一件衣服穿上更为妥当！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在来到一家垃圾站外
幸运地找到了一件灰色的外套，略微大了一点
不过也无所谓，这只是他有目的的暂时伪装
突然他觉得难受
在笨拙地穿好这件衣服后他开始剧烈头疼
是那种想要带走呼吸的痛
叫不出来又撕心裂肺的痛
隐隐约约他的脑海里有了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
他看到雪中一个男人在大桥上躲闪不及被车辆重重装倒
男人的灵魂看着自己的身体迟迟不愿离去
只是他的鲜血越流越多
他看到男人灰色外套的口袋里有一朵探出头来的玫瑰
原来男人在看这个
只是不容久留的灵魂还是化成了碎片随风雪飘散
奇怪的头痛和幻影般的场景在雪人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看到披在自己身上的灰色外套上的血渍
玫瑰花还静静躺在里面的口袋
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他就是造成那场事故的雪花之一，这是那个女人的雪崩天塌
那个昨天路过亲吻他时流泪的女人就是男人的妻子
这一切好像一场早已准备好的恩与债，爱与错，恨与缘，责任与宿命的纠葛
他突然觉得身体发热像要融化
奇迹也终于出现
他在从头到脚的一点点脱胎换骨
变成了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是那个男人的心跳
原来那一刻令他感动的是那个女人的眼泪告诉了他：她又多么想他！
他知道了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
原来每个男人都是一场无边的风雪
随着命运而来
前途未卜吉凶
牵挂使他留恋不舍
爱使他重任在身
他要去找到那个亲吻他时却在他脸颊上滴下眼泪的女人
完成那个男人，也是他的人间使命
他擦了擦泪，是自己的
雪人是不会流泪的。
究竟什么才是一个男人的心脏？
如果我被创造出来！
那么我要干嘛？
他的心发出了最后的自问……
19/10/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