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与盐巴
最近空闲时我在随手翻阅一本闲书,书名叫《趣味生活简史》,一个英国人写的。这本书很有趣。作者比尔·布来森“穿着拖鞋”写他的居家,写的虽然是寻常的日常杂碎、一什一物,然而透射出的是从医学到民俗学革命式的演进。
在作者看来,无论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不管人们发现了什么,创造了什么,或激烈争夺了什么,最终都会以这种或者那种方式投射到你的家里。在作者的眼里,房屋不是躲避历史的避难所,而是历史的最终归宿。
比如,他说道:400年前,英国人,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是窗户玻璃。除了教堂和极少数富裕家庭以外,直到进入17世纪以后好长时间,窗户玻璃还是个稀罕的物品。在1564年莎士比亚出生的那个时候,一般情况下只有最重要的屋子里的窗户才装玻璃,别的窗户通通使用百叶窗,穷人根本装不起玻璃,连装玻璃的工人家里也是如此。装了玻璃的家庭对玻璃也是十分爱惜,出门时总是把窗户卸下来放好,把打碎的风险降到最小程度。更有意思的是,一位高级官员把房子留给了妻子,而把窗子留给了儿子。那时带玻璃的窗门比房子还值钱。一个时代真是这样,什么缺什么贵。
与此关联的,我想起老家淳安的情况。在饮食习惯上,淳安和浙江其它地方不同,突出的表现是咸、辣。淳安的辣是出了名的,曾经有好几拨朋友从千岛湖旅游回来告诉我:”你们那的菜,即使不放辣椒,锅也是辣的“,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喜欢辣却是真真切切的。我从小就是吃辣长大的,不仅烧鱼烧肉放辣,即便是炒青菜萝卜也是要放辣的。很久以前,我就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大的浙江偏偏就我们那一带(包括衢州)吃辣,而其它地方排斥辣呢。后来,我找到了答案。
58年建造新安江水库前的淳安,和现在不一样,不是碧波万顷,而是急流险滩、群山林立,是另一种美。如南朝梁文学家吴均的 《与朱元思书》文中描述的那样:” 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我们可以闭目想象,那儿是宽阔的溪滩、翠绿的青山。
抗战时期,这两山夹一水的自然环境,挡住了日本人前进的脚步。日本人要剿灭皖南新四军、困住新四军,又不敢前行,只好进行封锁,他们在富阳、桐庐一带蹲点设卡,不让盐巴运入淳安,因此,淳安十分缺盐。曾听前辈们讲过,为了躲避封锁、要把一担盐从外地运入淳安是相当艰苦的,有时是要丢性命的。一方面,日本人要检查,查到了杀头;另一方面偷运盐巴行走的山间小道常有土匪劫道,弄不好也是小命没的。所以那时的淳安相当缺盐。怎么办,没盐吃,人就没有力气干活,人就会得病。据说有人实在受不了就从旧砖块上刮下那么一点点白白的硝当盐吃,结果吃中毒了。更多的人采取”盐不够,辣来凑“,把辣当盐下饭。长久以往,吃辣的习惯就在淳安保留了下来。抗战胜利,盐不再被封锁,就有盐吃了。就象一个饿了几天的人突然吃了那么一顿好的,之后一段时间里就天天吃得很咸,久而久之,辣和咸成了我老家的饮食习惯,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这两件事,给我两个启示:一是要读书。不读书连跟人聊天的谈资都没有。靠谱地吹牛,也需要知识,需要会讲故事;二是任何事物是发展和变化的,不能因循守旧,要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每天都在变化中的事物。现在好的不一定以后还继续好,现在不好的不一定以后还不好。任何事物都是在特定条件下的状态,离开那个环境、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气候,它就不一定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