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网
永顺城的陈某君是我中学时代的挚友，今不见已二十余年，诚上学时代以其本分忠厚扬名，步入社会亦扬其年少时之心性。其间多有书信往来，见其纸墨书信三余封，后有无线电话，涉交网络各自添加备注，以做断藕之丝，牵挂之月，语断书半，不久日出丝断。现闻其大病已故，妻儿伤喜各半，大惊。丧葬时，拾来日记两册，阅后得其故于“谋杀”，语多疯癫，序多杂乱。今献与诸君一阅，荒唐古怪之处，阅之，跳之。至于所题属我后作。
一
今日，天气很好。我又开始用纸笔书写了。儿子如几日前一样冷眼待我，妻子开始流泪，都不同我讲话。只有笼中的鸟儿可怜我。砸了手机，电脑，电视，依旧如同剧中物，戏中人，却没有羽毛保护娇柔的身体。
我又开始用纸笔书写了。
二
今天，天气也很好，我开始怕了，家中的狗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我一直讨厌狗，以前拿上棍子我能追它两座山，赤手空拳我也能叫它低头求饶。现在，我怕它了，我错了。那天我不该那样用力的，真的。我错了。路边的电线杆可以为我作证，这是一个蚯蚓一样的故事，并非半个，而是一个，是一个完整的蚯蚓。那日，一家三口关了店门出去吃饭时，饭店的狗跑了，它穿着衣服，带着首饰，身价不菲。我原本想它应该是一个绅士，一位教书先生，一个头脑清醒的商家，我甚至都怀疑过它是一个人。可我错了，那日它应该是没有吃到美食，所以才发了狂，也可能是吃了太多，太多的美味，腻了，才发的疯。我不敢断定它是否有病，这不好说，儿子太小，得了轻则终身吃药，重则如一季之花。这病或许我也有。
我本想踢开它的，却因为情急，成为了侩子手，当时我也很伤心，当它的人哭泣时，我也更加的伤心，我承认了错误，私聊解决了。可是，可是路灯下的眼睛只看到了半节，不，一小节的蚯蚓。
开始，我是不怕的，一个小小的长方体，一张小小的透明玻璃片，能有什么能力让一小节的蚯蚓如同旅鼠一般快速繁衍，可我没有注意到，它的背部是不透明的，有遮挡的，是黑暗的。
三
这几天家里老是没人，只有鸟儿在酣睡，我看见了墙角的蛛网，蜘蛛吊在网的中间，飞蛾，苍蝇，蚊子，不论大小，网上都能找到，一个接一个的悬吊在网上，如农家炕上的腊肉，我拍掉了蛛网，却跑了蜘蛛。儿子看见我，眼神已不再冷漠，妻子不知何时已哭肿了双眼，校衣上的洞是可以补好的，课本上的缺页也是可以修补的。唯独，那眼里的刀剑印，不能填补。蛛网就是这样的，套住了老的，小的就跑不掉。它总能将你一家子找到。上至十九座枯坟古墓，下至相同有关的丝血双亲。最可恶的，莫过于那操网的蜘蛛，用丝线愚弄着那些酒肉不断，闲时无事的猪。那些用着镶嵌着钻石的金做的饭碗的猪，它们会为了一点吃得拱烂田地，也不愿为了一节小小的蚯蚓，去寻找，拼凑成完整的一个蚯蚓。懒惰，无知，贪婪，自私。蜘蛛是会笑的，愚弄它们似乎比愚弄墙头上的草还要简单。我被蜘蛛盯上了。
四
我没有见过独立的物体，也没有投胎成一条孤独的蛇，然而，不惑时却活成了那样。
搬了家，我也是老鼠。门口，廊前。涂满了鬼怪的祝福。我知道这是网上的蜘蛛的阴谋，犹如猫戏老鼠一样，玩腻了，我就也该去孟婆那里排队了，然后它挤几滴眼泪，用以博得其他如我一般的同情。
我敢确定，门外的那些猪是它的爪牙，开始是一个，然后两个，三个……一群，涂画，叫骂，破坏，它们还不知足，似乎这样还不能用以表达他们是猪，不足以表达他们的愚蠢，表达他们的中心。
丝线分配着任务，涂画叫骂的通过长方体进行直播，观看的付以酬劳并广为传播。它们不知道这只是一节小小的蚯蚓，就算知道了，我相信它们当中也依旧会有人去当背后的蜘蛛，有人去当枪。因为蜘蛛就喜欢这样，用以极小的，极不完整的事情给猪看，只要拍的有重点，并附上几句极为惊为天人的话，以极悲伤的音乐，都不用第三个人去传，往网上一挂，猪就会去帮它完成后续，不用动脑的附上几句或是一段千夫所指，万民皆愤的话。蜘蛛是喜欢看到的，狗咬人，猪咬人，人咬人都无所谓。只要他们斗起来，打起来，一边倒也好，势均力敌也罢，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是蚯蚓中的几个人死上几个，这样就是自杀或是他杀了，这就与蜘蛛无关了，就不是蓄意谋杀了，即使它是知道这是一个完整的蚯蚓，即使它又一次体验了虐杀动物的快乐，即使它就是凶手。有人查，也查不到它的身上，到时候这张网一扔，再造一张，挤几滴眼泪，再从那些猪里面寻找下一个目标。我知道的，它就是凶手，可就是找不到它，这网太大了。
五
我实在是受不了被关在家里的孤独了，我戴上口罩帽子，眼镜，提上菜篮去菜行买菜去了。
我很庆幸，我还能分清蔬菜区与肉类区，然而，我又十分憎恨我记住了肉类区。
一盆接一盆的泥鳅，黄鳝就摆在了道路的两旁，三个盆子一个人，一个盆子装着活物，一个盆子上面放着砧板，盆里装着废弃物，另一个盆子装着没有灵魂的尸体。侩子手将手里挣扎的黄鳝死死地按在砧板上，用钉子钉上，拿上一把不知名的刀，在黄鳝的眼前剖开了黄鳝的胸膛。
铁钩勾住了猪的鼻子，五六个人将它拉上了更大的砧板上，惨叫犹如嘶吼的汽船，咆哮的火车，哭泣的炸雷。侩子手手起刀落，鲜血似天来之水一般，一泻而下，粉红的皮肤渐渐泛白。
绳索捆住了山羊，人们还在谈笑，侩子手的木棍一节黑，一节红。双手握住黑的那端，高高的举起，似闪电一现般快速落下。脑浆迸流，鲜血飞溅，山羊在最后，通过飞出的眼球见了自己最后一面。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家的。
六
最近那只狗总会来找我，眼珠吊在脸上，脑浆迸流，鲜血沾满了全身，胸膛不知是被谁打开了。它的后面跟着猪，猪的手上拿着长方体，就像拿着刀一样，慢慢地靠近我，猪的身上有一根线，我看见了网和网上的蜘蛛，“噗！”我不知道被捅醒了多少次。
七
今天走来了吗？天天来，不累吗？我从窗户的小洞里看见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在我门外的墙的“保护动物，爱护小狗”处，拍了照，录了像。说的话大抵是慷慨激昂，声情并茂的，语句长短不一，语气是义愤填膺的。这些日子我脑子一直不是太好，所以我是没有记住他们的话。一句也没有。大概是为狗争取人权吧。呵！真是两个名士。“饿了么？”“饿了。”一人拿出火锅点上火，又拿出两瓶酒。“真累啊！这人可真倒霉。”“是啊，不过却便宜了你我这样的人。你今天开播赚了多少？”“没有你多，这是什么鬼地方，也没个电梯。要不是为了钱，谁他妈来这！”“是啊，不过也值了，这一天可咱俩以前三天的量还要多呢！”两人总于休息了，不过火锅里的肉是真香啊，它们通过房子的缝隙钻了进来，馋的我是口水直流。这是什么肉啊，真香。“哥，你知道吗？最近有一个流浪汉火了。”“是吗？那咱们应该去拜访拜访啊。”“是啊，听人说他是一个隐藏的大师，很有见解的。”“哦？那就更应该去了，那大师姓甚？”“沈。”“什么！？”“姓沈。”“呵。他也要开播了。”“什么？！什么狗屁大师？狗屁！那真是人类的败类！”“对，败类，去捡饭吃去吧！”
我转了很久，才看清，锅里居然放着一个狗头。那是狗肉，狗肉呀！可惜这里没有电线杆，我是用纸笔书写的。
呵！真的名士啊！？
八
又有人来了，这次我看得真真的，是几个小孩子，人手一个长方体，头发很长，上面住着彩虹，耳朵上的环亮的吓人。“你们听好了，等会一定要用力，我看我爸打我妈时，一巴掌下去，马上就红了。就像这样。”“啪！”大个子说完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在了其中一个小个子的脸上。呵！他娘老子教的吗？“对啊！对付那个虐狗的人的儿子，必须要狠。老师时常教导我们，动物是我们的朋友！”老师教的吗？呵。“不，网上表演的是这样的……”他们自己讨论起来了。我的背后冷得都结了冰，它太狠了。
晚上儿子回来时，脸上多了两个掌印，“怎么了？痛吗？”儿子不理会我的疑问，只留下了一声“滚！”便“啪”的一声关了房门去睡了。妻子头发凌乱，身上带着一股子菜味。流着泪也去睡了。
九
人肉是不好吃的，不然清明节时就不是吃冷饭那么简单了，食过人肉的皇帝，若是美味他怎能经住诱惑，而历史上几次大的饥荒也就不会存在了，广东人也就不会在食谱上少了一个人肉汤了。
古罗马的斗兽场里就不会有角斗士了，那里就应该是厨师的天堂。
所以，古今中外人肉是不好吃的是人们一致认同的真理。
我也是这些日子看出来的，躲在黑暗里的蜘蛛也是不喜欢食人肉的，他不过是想过一把古罗马贵族的瘾。不过是想用我与世间苦苦挣扎来换取世上的通行之物。
它们不是为了最后还是汤而杀的黄鳝，是为了利而杀的，不是为了最后小狗能够得到人权而进行对他人的抨击，而是为了最后青史上后人能够记住这个名罢了。
不过这只小小的蜘蛛或许忘了他的背后还有大的，更大的蜘蛛，而他也会如同猪一样受风摇摆。
十
这次小黑屋是真的安静了，酣睡的小鸟永远的安睡了，妻儿不知去了哪儿。它来了，巨大的网缠住了我，腹部的丝将我裹住，我快要无法呼吸了，几只巨大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笑，看我如同看一块腊肉。
十一
那是我的错，与我的妻儿无关，我甘愿下地狱，求求你们，放过他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