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来文选回顾每天写1000字每天写500字

故乡是你电量不足时得以充电的插座

2018-04-05  本文已影响3人  望月从良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两句唐诗人尽皆知,耳熟能详,它脍炙人口,即使是三岁的黄毛小儿,嘴里还含着奶嘴,他依然能咿咿呀呀的诵读出来。一旦传统佳节来临,这两句唐诗就如深埋地底的蚯蚓遇到了初春,在我心里蠢蠢欲动,然后反复扭动着身体往上钻,当它突破地面,探出小脑袋时,我的内心似乎就破了一个洞。

我一直以为,只有人在异乡孤独飘零时,在传统佳节时才会思念故乡,其实不然。我惊奇的发现,即使我身处故乡,但在某种特殊的时刻来临时,我心底依然会泛起沉沉的思念。我明白所谓故乡并非仅仅是旧时的情景,即使当下的情景与二十年前的情景如出一辙,但我仍然经不住追忆起多年以前的同一场景,于是我明白,勾起人对故乡回忆的,并非是那一草一木,而是曾经穿梭在那一草一木中的模糊身影,时光的刻刀无情的把那些模糊的身影给抠除,于是故乡其实是一副漏洞百出,残缺不全的画面,正是因为我们竭尽全力的用回忆去弥补画面中的漏洞,因此我们才产生了思念,产生了喟叹,产生了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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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家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成年的一个坏处,就是对时间变得过于敏感。身处于我这个年龄段的同仁,应该不会觉得过年有多大的快乐。就如同上面这条小巷,看似张灯结彩,然而红灯笼咋放出的暖光依然无法驱散整个空间的冷清和落寂。我记得儿时过年,这条巷子就会人来人往,人们在冲冲忙忙的穿梭中,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安详的笑容。我们小孩子四处乱窜,而且极为调皮捣蛋,会蹭着大人们在忙碌中不在意的一刻,点燃一把鞭炮置入人群中,在突如其来的噼里啪啦中,大人们惊吓得慌张失措,抱头鼠窜,我们一群孩子则躲在角落里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大人们虽然埋怨但不会责备,有些人还颇为赞赏,于是春节便成了孩子们肆意妄为却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大好时节。

我们孩子在巷子里追逐,打闹,放鞭炮,耍够了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各自家里。此时家里已摆好神台,准备祭祖。孩子们依次对诸位长者作揖跪拜,而长辈则从兜里拿出殷红的红包,塞到我手里,然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虎头虎脑的圆脑袋,满心怜爱的说:”要好好的成长哦!“。与此同时,门口的巷子里,此起彼伏的响起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在那一刻,一股暖意从内心深处腾腾升起,整个身心被一股温暖的幸福感所包围,当是时,我知道,过年了.....!

如今,我面对空无一人的巷子,玩伴不再,当年的长辈不再,当年的感觉亦不再。看着这空洞洞的街巷,想象当年的身影从我面前穿过,一股伤感从肚子里涌出,我必须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让眼泪不流出来。巷子还是儿时那条,只是更整洁,更干净,它失去了多年以前的烟火味,站在那我感到一股寒意,而正是这股寒意,让我察觉到回忆中所蕴含的温暖,这股温暖,就是所谓的思乡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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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我们之所以有回忆,那是因为有别离。我想很多人都有过背井离乡的时刻,无论是读书还是谋生。在离去时,你慢慢的向远方跋涉,家乡的风景随着你脚步的迁移缓缓的蜷缩,在它模糊不清即将消逝之时,你回头遥望,然后你咬咬牙,饱含惆怅的转过身去,坚定的往前走,不再回头,家乡被定格在你回头遥望所看到的那刻。那刹那的风景将在未来的长久岁月里驻留在你心中,而正是那一刻的情景将家乡变成故乡,从此你对家的认知,就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别离往往包含着无奈和失落。我们远走他乡,很多时候是因为故乡局促再无法给予你生存的空间。我们远走千里,读书谋生,目的无非是扩展人生的蓝图,就如树梢远离根茎,尽可能的向空中生长,目的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阳光。因此你远走时,除了不舍,想必还会某种恨的成分,恨它为何虚弱得难以包容你的梦想。这种恨,在鲁迅小说《故乡》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缝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啊!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就像鲁迅所描述的,家乡变故乡就需要它在时间的洪流里扎根,唯有保持不变,方可沉淀人的记忆。正是因为此种记忆所散发出的陈旧味道引发人们对家乡的回味,而家乡有了时间的风味后,在人的品味里就变成了故乡。可是时间会催促人的成长和转变,个人的成长与家乡的守旧形成了拉与扯两股力量的交锋,在拉扯中,人的内心产生撕裂感,于是唯有远去方可阻止两股力量的碰撞。

随着成长,我叛逆的性格和对外界的渴望,让我在家乡变成一头怪物,而家乡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一头怪物。每个人的离去,其实都是在寻找一处能容纳内心躁动的地方,就如同要让一根粗线变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线的外围画一条更粗的线,要包容一颗躁动的心,就必须冲入更加躁动的氛围,于是我义无反顾的远离静如止水的家乡,奔向甚嚣尘上的超级都市,在一成不变的家乡,躁动让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头长犄角,鼻孔喷火的怪物,而在大都市我变成了最正常不过的存在,因为那里有无数怪物彼此相安无事的呆着,人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甚至都懒得转动眼球多瞄你一眼。奇妙的是,正因为这种冷漠,成就了怪物们最渴望的宽容氛围,正如苏轼所说,吾心安处是故乡,我在家乡时不敢遥想的远方,居然成了我新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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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不得不离去的家乡,必有它恶的一面,它难以抹去‘萧索’,‘苍黄’的色泽。在你的家乡,在某个你生长了二三十年的小城镇,如果你拒绝过上和所有人一样循规蹈矩的生活,拒绝结婚生子,拒绝稳定工作,拒绝放弃影响你赚钱升职的爱好,那么你必然变成一头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怪物。于是家乡便举起毛茸茸的触角,它要纠缠你,要挽救你,要教育你,要改变你,它会用一个蛮力摁下你的头,恶狠狠的要你学会认命,它要捆绑你,让你停止毫无意义的折腾,这样你才能和大家一样”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你稳固了,家乡才能保持它一层不变的悠哉。

很多人在与家乡的对抗中,愤怒慢慢变成绝望,在绝望中变得麻木,在麻木中逃往虚无。我见过太多同龄人,被家乡的陈腐所凝固,在动惮不得下慢慢失去原有的朝气与欲望,在不断的妥协与退让中,接受了生活的设定:既然人人都可以这么过,我为何不行?为了让自己也”行“,他们狠狠的抽打内心那头怪物,把内心的怪物驯服得像一只温顺的狗,懒洋洋的,百无聊赖的趴在老家的门口。当”认命“后,他们便能在家乡的人情世故里游刃有余,但在他们游转不定的身影里,我似乎感受到一丝不安,一丝恐惧,因为他们可能意识到,内心的怪兽也许会暂时沉睡,但最终还是会苏醒,当它醒来愤怒咆哮时,每一个午夜都漫长得像一生一世,然而到那时,他再也没有释放那头怪兽的力量,于是当前安稳的生活很可能转变为剧烈但又无望的困兽之斗。

第一个认识到水的存在的,绝对不是一直生活在水里的鱼,同理,能够认识故乡价值的,未必是那些在家乡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乡亲。我离开静如止水的家乡,前往北京,上海,深圳等超级大城市里搏杀,矢志不渝的追求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我希望在这些舞台上角逐,以便让自己成长为强悍,狡猾和最有野心和能力之辈。我不想在家乡当一只默默无闻的小白兔,于是逃离平静的小城镇,混进超级城市的战士队伍,希望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让自己长出獠牙,变成肉食者,最终爬上食物链的顶端。我幻想着某天在大城市功成身就后衣锦还乡,利用身上绽放着的光芒驱散家乡的阴晦和萧索,同时也想依赖世俗上的成功,狠狠的反击那些曾经嘲笑我不思进取和不切实际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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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足够长的距离辅助下,人很难清晰的认识曾经近在咫尺的事物。在北上广深打拼的十几年里,我内在必须面对物欲强大的诱惑,同时外在又得应付强大的生活压力,在内外夹击之下,我就如同一只运转过久而电量不足的手机,急待充电,这时我才明白,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正是那只我需要的充电插座。在离开家乡怀抱的十几年里,在世事的历练下,我得以充分的成长,此时我才有成熟的心态去面对曾经厌恶的家乡,就像曾经叛逆的孩子,度过青春期的躁动,成长为成熟稳重的个体后与父母达成和解。在十几年的打拼后,我心力交瘁,伤痕累累,于是我终于认识到,家乡的平和是医治心理创伤的最好疗药。

当绿叶在高空中吸够阳光后,它最终会回到地面,是为落叶归根。我没能在北京扎下根来,在多年的漂泊中,我慢慢体会到,那个陈旧老化,记忆不能美化的老家所具有的那股烟火气息,是北京的出租房难以带来的。这种感觉不是乡愁那么简单,那是一种建立在归属感上的安全感,一种扎根而不漂泊的安定感,这就是”家“和”住所“的差别,这种差别随着漂泊时间的延续而愈发强烈,而这种情绪只有离家足够久后才能得以体会。

如果说当初离家是内心能力积聚过剩,需要放电,那么如今归家则是电量不足,需要充电。回家对于我这种飘荡多年的人而言,最底线的价值是一种充电,补充一种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价值。回到家乡后,缓慢的节奏让我停下慌张的步伐,静静的矗立在街头,终于能够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什么都不干,望着湛蓝天空中的一朵白云发呆,看着看着我猛然发觉,我在北京十几年里,似乎未曾有过如此安逸的一刻,北京所具备的力量是催促,让你迈开的脚步一刻不得闲,而家乡的力量是安抚,让慌张的内心静下来,真挚的去感受时间如缓慢流动的溪水,我能察觉它流过我肌肤后,留下的那股清凉而又爽朗的感觉。

说了那么多,可能就是”家乡“二字所包含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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