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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海南(三)

2019-03-28  本文已影响81人  崖上的百合

  内容简介:传销禁止后,几个来自四川一个偏远小山村的传销难民在海口、琼山、三亚等地所经历的人生沉浮,心路挣扎…… 

                                                    目录

一    晴天霹雳                                                      二    静坐示威

三    熬夜 排号                                                      四    买了皮包公司的摇摆机

五  首次退机受挫                                                六    求刘红冒名退机

七  大雨中的等待                                                八  担心刘红变卦

九  刘红给我打气                                                十  和警察正面交锋

十一  空手而归                                                    十二 小酒店的交流

十三  人们的疯狂                                                十四    退掉一台机器

十五  退机后放纵                                                十六  大骗子朱梦香

十七  找彭老师打听消息                                  十八 又到传销课堂

十九  狼狈的童晓鹏                                            二十 初遇林老皮

二十一    为生活费争吵                                    二十二  张涛掉钱

二十三  初揭骗局                                                二十四 丰盛的晚饭

二十五  海边谈心                                                二十六  揭杨云凤老底

二十七  找杨云凤算帐                                      二十八  海岸线之美

二十九  录相厅之夜                                            三十  又找杨云凤

三十一    提出找工作                                          三十二  林老皮跳楼

三十三  买了假银元                                          三十四 退掉父亲的机器

三十五  去留的挣扎                                            三十六  找到第一份工作

三十七 难兄难弟                                                三十八  意外受伤

三十九  痛苦的决定                                          四十    告别海南

十二    小酒馆里的交流


刘红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离住处不远的一条小街。

说它是一条小街,其实只是因为它位于海口市的一个典型的城乡结合部,这里的住户都是些原来以海为生的渔民,但随着海南的建省和由此带来的火热的房地产开发,渔民们集体居住的渔村被前来淘金的房地产商们以天价置换,大多数渔民都乘着这股热潮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而眼前的这条小街就是由这些发了财的渔民们聚居的地方,所有的房屋均是一种前店后院的格局。小街上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特别是近几个月以来,由于大量传销人员的涌入,更增添了这里的繁荣。

在街边的一个四川老乡开的小饭馆里,我们要了几样菜,捡了一个临街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街此时显得有些冷清,行人极少,而且一眼看得出多数都是那些有钱有闲本地人。路灯的灯光依旧是那么的明亮,但它只照出了自己的长长的影子,孤单而又寂寞,仿佛一个年老色衰的妇人正在镜子面前哀叹着韶华已逝。

喝啤酒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没叫,刘红也没吱声。这里没有我们家乡那种度数极高的玉米棒子酒,只有一种当地叫做米酒的散酒,寡淡而少味,喝到嘴里就像喝水一样,但喝多了同样让人醉。

我不想喝酒,但想到刘红比较喜欢喝酒,就为他要了二两米酒,自己要了一碗饭。

“怎么,你让我一个人喝?”听到我这样安排,他马上表示出不满,“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赌钱。你不喝,我也不喝!”

“我实在不想喝”我茫然地望着他,老老实实地说道。

“你看你,又来了”,他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样拿不起,放不下,我看你后面还有两台机器怎么退?”

“这台都退不了,还说什么下一台!”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退不掉?”他的话中有话。

“那刚才你怎么进去了又出来了?”我终于把藏在心里已经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人家不吃饭了?”他总算明白我想知道些什么了,“你不想想那些‘丘二’们肚皮饿了,哪还会管你几爷子退得到退不到!”

“那今天不就白忙活了一场了?”我小心地问道。

“恐怕不会吧”刘红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走出来时我问过门口那个警察,他说明天我们这部份人多半就不检查了。”

“真的?”

“真(蒸)的没有锅巴”,他显得有些气恼,“你还让不让人吃饭?”

“再打二两酒来”,没等我说话,他大声对老板喊道。

“说实话,你刚才一下站在我面前,确实把我吓了一跳”,吃了些菜,喝了些酒,刘红又恢复了他爱说的天性。

“要不是你说的那句话,我还真找不到台阶下。”,想起我刚才冒冒失失地挤进去,又狼狈不堪的退出来,我的脸上不禁一阵阵发烫。

“其实,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他忽然问道。

面对同样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而也许他并不需要我的回答,因为他下面的话让我感到有些吃惊。

“我帮你其实还真有点私心”他看着我,眼眸里射出一股异样的光茫“我就想看看我的胆量如何”

“你不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个生活的幸运儿。不愁吃,不愁穿,父亲又有那么大的一份家业等着我去继承。可是呢?”他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却觉得自己不应该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我什么都不操心,可我老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不踏实,这一切都不是我创造的,是别人暂时寄存在我这里,它的主人随时都会从我怀里取走它,我为此焦躁不安,甚至彻夜难眠。”他掏出一支烟点上,使劲吸了一口,“你是知道的,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那时父亲很疼我,可自从我孃生了我弟弟后,我们父子之间就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他每次到学校来看我,就是为了给我送钱,连陪我吃一顿饭的时间也没有。我想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娘的离开,我们这个家再也不完整了。你知道么?你还曾经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没有别的,就是因为你读书的成绩好,刚上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庭,虽然我并不笨,但我太贪玩了,手头又宽裕,三朋四友一伙,天花板上都是脚板印。高考考了两百多分,把我父亲那个气得呀!不知为什么,我看见他那个样子心里还觉得挺高兴的。”

“可是,从学校一回到家里,我才发觉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他显露出一种沉思的表情,“我这样自暴自弃,并没有让自己好过,反而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微妙。父亲安排我到煤厂上班,每个月给我发两千元的工资,钱用完了,我就伸手向他要,刚开始还给点,后来就让我婶给,但我怎么好向她伸手!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要过有尊严的日子对一个人多么重要,因为我无法忍受家人轻蔑的目光,无法说服自己接受命运这样的安排!我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他的语气坚定有力,双目炯炯,犹如阳光照射在冰面上发出的反光,“这也是我为什么来到海南的原因,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想在这里找到自己的路,而且不仅仅是一条能够给自己带来金钱的路!“

这时,他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对我一笑,“你知道我在这里呆这么些天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他没有接着往下说,期待似的看着我。

“是不是看到了大海?”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只好乱答道。

“错!错!简直大错特错!”他使劲地摇了摇头,“今天的经历是我来海口最大的收获!”

“你难道不觉得今天我和你都经历了一次严峻的考验吗?”他的双目如炬,内心的坚强和自信在里面隐隐闪现。

“你知道那个老警察有多厉害吗?……”他看着我,打住了话头,故意卖起了关子。

“看起来都有点厉害!”我附合着他。

“不厉害才怪呢!”刘红陷入到一片沉思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情形。

“你知道那个老头是怎么问我的吗?”

“当我一言不发地把身份证和单据一起递到他手里的时候,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我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一把都抓得出来”

“我努力的抿住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张嘴吗?因为我仔细地比较过我和你哥的五官,发现我与他最大的区别就在那两个大门牙上,他比我多长着两个大包牙。”

“进去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一是少开口,不让他看出来,二是如果被问道,就说打架打落了,安的假牙”

“真是那壶不开提那壶,老头将我递给他的身份证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又抬起头朝我脸上仔细瞅,真是比看他妈的亲生儿子还仔细。”

说到这里,他对着我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这的确是他两人面部上的最大区别,真猜不到接下来他会怎样应付。

“你猜他会怎么问我?他对我板起脸,语气慢吞吞地,像忽然被人捏住子鼻子,说话变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年青人,嗯!这个,这个,你的牙齿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说实在的有些紧张,但我敢露怯吗?我只有向敌人雪亮的刺刀走去:“大爷,你不知道现在的年青人就喜欢臭美么?我把自己的大板牙敲了,搞上两个美丽的小虎牙,不行么?”

说到这里,他掩饰般的笑了笑,然后用筷子轻轻夹起一颗油炸花生米丢进嘴里慢慢的嚼了起来。

但他的讲述分明让我真实地感受到了他在那一刻他的内心所受到的煎熬,也让我看到了这个比我小了足足五岁的大男孩身上从未被别人没发现的坚韧、顽强的秉性。这使我想到了我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自己站出来呢?难道仅仅依靠外观上那一点若有若无的一点相似,就能让他得顺利地通过警察的盘查吗,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假的,却抱着甘愿被抓的危险挺身而出,这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同时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为什么他能处之泰然,而我却唯唯诺诺,踌躇不前呢?

有的人永远也迈不出这一步,但这一步就决定着命运,决定着人生,决定着生死。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表现而感到自惭形秽。况且,现在的事实证明,刘红不仅勇敢地走出了这一步,而且安全地回来了。

“来,我敬你!”我猛得站起身来端起他面前的半杯酒,昂起脖子直往自己的胸腔里倒进去,一股辛辣的热流顺着喉咙烧灼而下 “喂,你喝慢点!”从来没见过我喝酒的刘红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阻止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这一大口酒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我的胸腔里四处奔突,熊熊的大火舔食着让我孱弱的心灵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也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和痛快。就让烈火去猛烈地燃烧吧,去点燃我沉睡着的勇气与活力吧。

“你不要这样!”我难受的神情让刘红感到了一些不安,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从对面走过来站在我的身后,俯下身子用手拍打着我的后背,贴着我的耳朵大声嚷道“我们的号已经在里面登记了,明天不用排队就可以直接退机了!’

“真的?”

“真的没得锅巴!”刘红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你都是急成那样了, 我还会诓你吗?”

你看这是什么,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小纸片来,朝我扬扬,“你看这是什么?”

这张写着顺序号的小纸片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辛辛苦苦的熬了大半夜才拿到的。

因为退机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排上号的第二天,海口市政府就停止了发号,通告大家说要等已经拿到号的人退完了再退后面的。因为有了这张小纸片,我也幸运的成为海口金林贸易公司第一批可以退机的受害者。

看着刘红把小纸片拿在手里兴奋的一扬一扬的,我真害怕他把它弄丢了,死死盯着那张纸片。

“给!”

刘红忽然把纸片塞在我手里,“你看你,望得落眉落眼的就像魂都掉了似的!”

我赶忙将纸片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又看,也没有发现这张纸条与原来有什么不同之处。

“真是个瞎子!”刘红无奈的看着我摇摇头,“你没看到纸纸上多了一个公章啊?”

“凡是登了记的,都会盖上那个骗子公司的财务章的。”

听他这样一说,我果真在纸片上找到了另一个公章,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眼看就要落地,忽然一个更大的担心冒了出来。

“就不知明天还查你们的身份不?”

“我看你是担心丸吃多了!”

“怪不得你活得累!”

刘红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你烦不烦哦,喝酒就喝酒,别他妈的老跟我提那些事!”

看见刘红生气了,我才真正明他今天所经历的一点不比我在外面轻松。

还好,这一切总算过去了,如真如他所说的那样,离退掉第一台机子也就咫尺之遥,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几颗星星在湛蓝的海洋深处眨着眼睛,仿佛在对我亲切的微笑着,我的身体和心里同时暖和了起来。

十三    人们的疯狂 

第二天我们起了一个大早,早饭也顾不上吃,乘上一辆出租车早早的就来到了公司。

没想到公司外面早已挤满了人,那些没有排上号的人抱着希望,早早的就到这里守着,新的一天就是他们的希望。当然更多的是拿到了号的人,提着摇摆机立在街道两边,要不是警察到街道两边都拉起的警戒线,退机的人们只能在警戒线内沿着街道两边向后延伸,否则这么多人挤到大街上,一定会将整条龙华路挤得水泄不通。

你只要稍稍留一下心,就会从人们的表情上看出他们的心情。拿到号的人,脸上是平静的,有人会时不时的把那张小纸片拿在手里看看,或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兴奋的讨论着什么。那表情落寞的,或是在这样的人旁边冷冷看着的人,一定是没有拿到号的人。当然昨天就已经在退机处登记了的人,脸上早已是爬满了笑容。他们都挤在了大楼入口的最前面。

即使是后面赶来的人们,只要将手里的纸片朝挡在前面的人扬一扬,“让一让!我昨天就已经在里面登记了的!”他的这句话一定会引来很多羡慕的目光,而那些挡在他前面的没拿到号的人,也会主动让他站到前面去。

我和刘红也挤进了最前面。

时间离八点越来越近了,办理退机业务的工作人员也陆续来了。当然,那些维持秩序的警察也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将靠近街边的人们驱逐到后面去,在空出来的位置每隔上约5米就站上一个。退机入口处,依然拉起了警戒线, 4个警察站在第一关,前面两个负责放人进去,后面两个负责检查退机人的身份。所有的警察都带着一副冷冰冰的职业表情,就像他们身上穿的制服一样如出一辙。他们一来,骚动的人群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一看见全副武装的警察,我又有些紧张了。虽然刘红昨晚对我说今天不用检查身份了,可是一想到刘红毕竞是冒充我大舅哥来退机的,我的心又咚、咚、咚的跳了起来。但此时此刻,我还有别的退路吗?就算只有1%的希望,我都得去试一试。

我拼命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绝不能让我的情绪影响到刘红。八点前的那几分钟,对我来说,简直就如“度秒如年”般难熬。

“大家往后退一退!”

一个警察的声音通过喇叭传了过来,入口处的警察整理着被人们挤歪了的警戒线,排在前面的人们配合着警察的动作努力的向后退,带来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昨天已经登记的人拿着自己的序号到前面接受检查!”

警察这样一说,今天的退机就正式开始了。哪些来迟了,被挤在了后面的人,提着机器拼命的往前挤,生怕自己就落在了后面。

“让一让,请让一让!”

他们焦急的请求着挡在前面的人可以让一让,可人们都紧紧地挤在一起,虽然想让你进去,他也得有地方去呀。所以很多人只能将机器举在头顶,像一把刀似的,把自己插向他身边的人。

这种时候是最能检验人性的,按理说只要每一个人的身体稍稍动一下,挤进去一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冷漠与自私把很多的人的同情心吞噬了。有的人就怎么也挤不进去,只有举着机器,在人群外面焦急的呐喊着。

而哪些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身体挤过去的人,机器还在后面的同伴手里,自己又够不着同伴递过来的机器,也在低三下四的请求着相邻的人们能帮帮自己。

排队的人群并没有出现大的骚动,但充斥着的各种嘈杂的声音却把他们内心的焦虑暴露无遗。带着极度焦虑的人们聚在一起就像一股巨大的洪流,发出轰隆隆的呐喊,在龙华路横冲直闯,似乎要毁掉一切。

“排队,自觉排好队!”警察严厉的训斥哪些拼命往前挤的人。

“我有票,我有票!”

那住前挤的人大声的嚷着,可举着机器的他却没有第三只手帮他把口袋里的票拿出来。

“排好队!排好队!……”

警察又再一次严厉的呵斥起来。昨天那个老警察对着手中的对讲机大声的吼叫起来。

很快,约一个班的警察就来到了人群外面。警察一来,人们像潮水般的向两边迅速退去,很快就让出来一条路。他们在入口前面对面站成两排,终于把一条通道隔离了出来。这股堵塞的洪流总算有了一个泄流的出口。

无论身边的人怎么挤,我都死死的挨着刘红,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可能经过刚才那一阵骚乱,在门口检查的工作人员也怕场面失控,只见他们商量了一下,那个老警察又拿着手中的喇叭更加严厉的喊了起来。

“不排队的退到后面去,一个一个的进来,不准乱挤!”

或许因为警察的声音足够严厉,人们暂时克制着心中的狂躁,符合条件的人在警察站成的通道里排成一排,退机总算正式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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