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繁华尽落时

第二章 最怕清醒度日

2022-11-21  本文已影响0人  猫薄荷不爱猫

“她总分不清,弄不楚,这天空中盘旋的大雁属于哪里。

它们像是从南方飞来,又是由北方而去。

彩云,雁群,原野。

橙黄的夕阳深陷于谎称为地平线的巨大沼泽中,绝望沉沦。

在夜即将没过她墨色的瞳孔前。

远方蜿蜒盘旋的公路两旁,灯,亮了。”

——《迷蝶》


1.

“梦想”,其含义可能就是自己主动想要去做些什么。

我自以为,这个词语里包含着公平。

但从我的父亲、从麦,从各种各样的人赋予它的意义里,让我突然发觉:原来我想做的事,尽是那么的艰难,是那么的一文不值。

开始的时候,我会反驳,会气愤于他们的傲慢与偏见,但后来,我却没了任何情绪。

“梦想”。其实仔细想来,好像我从来都没有多大兴趣真正的去践行它的意义。换句话说,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现在所做的事怀抱有热忱。

我是如此的冷静又冷淡,或许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爱。又或是,在世人的冷眼里,在现实的嘲讽中,我也早已忘记了“梦想”出现时的那份冲动。可能我曾热爱过,曾为什么心跳加速、热血沸腾过,事到如今,可能也就只是可能了。

穆清接下了一所乡镇小学附属幼儿园的墙绘工程。作为团队主力军的我和往常一样,将米粒拜托给邻居大妈照顾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出发去了约定汇合的地方。

傍晚的公交站台旁,我跨坐在行李箱上,一边百无聊奈地晃动着身子,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周身来往的行人车辆、远处的景观楼房。

秋风是那般轻柔地撩动着我额头前的碎发,带着众人期盼已久的丝丝凉意,零落了江岸边枫树的红装。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火红的枫叶,人们总觉冷艳,在众多文学作品中,秋日红透的枫树大多都带着凄凉悲壮的色彩,言语间也尽充斥着这世间最为疼痛的别离和遗憾。

或是她的色泽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过于惹眼。她一身红妆飘落而下时,桀骜不驯的模样尽显对命运的嘲讽。

她的死,轰轰烈烈,美得震颤人心。

我同世人一样,对于美丽的东西向来沉迷,我拿起手机迫切地想留住此刻这夕阳红叶的曼妙,但照片里映照出的景色却始终不及她本来美丽的千分之一。

我把照片发给夏麦,十分钟后,她回了一个满眼爱心的表情,又无消息。

这些年,夏麦她总是很忙,忙着跑业务、做方案、参加饭局、酒局……不知疲倦地纠缠在时间里。

我的恍恍度日,是种莫大的罪过。

“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是我不得不走出去房子以外的地方面对人群的唯一理由。

高考结束后,我和穆清去火车站送她,如她期待的那样,她考上了一所位于南方沿海大城市的重点院校,而我依旧留在这座离家不远的让我们相识相知的城市的三流大学里继续着我的故事、我的绘画。

那时我的身边只有穆清,我们在江边撸串,喝哈啤。安静的等待一个人,徒增寂寞。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曾真正知晓当初穆清弃了高考的理由,他向来聪明,记忆力超群,反应快,谦逊随和又有自己独到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是老师眼里天赋异禀的好苗子,但这样一个承载着所有人期望的三好学生,却在高考当天烧了准考证,跑去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看了两次日升月落。

在所有人看来,这是命运突然将巨石压在他人生之路上时,他不得不做出的抉择。

像他说的那样,他觉得他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城市,甩开责任,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要比求学急迫的多,

“我怕万一考上了,我会动摇,所以干脆就把希望也抹干净了,就没那么多幻想。”

他早早的脱离幼稚和安逸,开始投身于生活的洪流中,去细数沉浮。

后来,他开了一家自己的设计公司,有能力的人向来不惧风浪,两年内,他就还清了负债,生意更是蒸蒸日上,这也是我打心底里佩服他的原因。

托他的福,像我这样苟延残喘的人才勉强有了安身之处。

四年后,夏麦拖着单薄的行李箱从飞机场走出,径直拥抱了我,与穆清擦肩而过。

这是他们之间常常上演的剧幕,他们在不停地争执中和好,又在平和里将彼此划的遍体鳞伤,循环往复,不觉疲倦。

所以,我自以为,对这婆娑世界,万千纠葛,都早已习惯坦然,所以我总觉得,我就这样什么都不用做,习惯之下的我们依旧如初。

搭上穆清的车,先是陪他去了趟市郊的疗养院,去探望他的母亲。

这是个瘦弱又坚强的女人,尽管面容憔悴,头发花白,但依然遮挡不住她精致的容貌和独一无二的气质,穆清的模样多数随了她。

在往事中,她经历了太多伤痛,所以她只能待在这里,在远离纷扰的寂静之地努力地试着与自己和解。

疗养院里有个很大的庭院,天气转凉后,她常常独自坐在草坪上的摇椅里闭上眼晒太阳,

“麦子,你也来了。”她看到我,费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就像怕我会逃走那样死死抓紧我的手,眸子里突然恢复了神采。

“妈,你又糊涂了,这是安宁,不是麦子。”穆清赶忙上前替我解围。

和医生沟通过后,穆清又提了两大袋水果拿给了平日里负责照看他母亲的护工。

两人寒暄了几句,再进去病房时,穆清妈妈便已经睡着了。

趁着机会,我们离开了疗养院。

车调了个头,朝着工作的村镇驶去。

黄昏是个忧郁的诗人,他把夕阳揉碎,撒进海里,一路漂泊。

我坐在后座,将头抵在玻璃窗上,望着远方橙黄的天空发呆,音响里播放着轻快抒情的小调,穆清的眼睛看着前方,这一路,我们沉默。

“宁,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得先回去,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安排好我们几个人的住宿,他把我喊到一边轻声嘱咐。

“去忙吧,有我在你放心。”

我朝着发动的汽车背影挥挥手,车屁股上的尾灯恶作剧似的闪了闪。

穆清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微笑着朝我挥手告别。

我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所以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朋友圈里的麦,精致的妆发,明朗的笑容,夜店昏暗迷幻的灯光将她渲染成了另一种颜色。

在她身边围着各色男女,他们沉浸在酒精和强节奏的音乐中,放肆欢乐。

我盯着短短三秒钟的视频里的麦,反复的,一遍又一遍,暂停又播放。

我不知该如何准确地去描述此刻堵在心中的感受,按理说,这个模样的麦,并不是只有今天,但唯独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不知道这份焦躁源自何处,几乎常处待机的大脑,整晚都在运转,我在漆黑中张大双眼,就连窗外微风滑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晰。

所以我才说,人,生而于世,最怕是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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