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人间惊鸿客
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赵思修穿着一身红衣，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骑着雪白的大马，打马长街。
沿途的姑娘们朝着貌比潘安的赵思修投去了许多香囊与花朵。
赵思修坐在马背上，顾左而右地接下了许多女子们投来小礼物。
赵思修此举，昭示着他还没有定亲，是以今日长街，可以接收姑娘们的礼物馈赠，来日若是有姑娘真的愿意嫁给他，自然会有人去说媒做亲。
我若不是亲眼见了，我定然不知道赵思修是这样子的人。
赵思修是我的未婚夫，他曾经和我订过亲，彼时我救他于危难，他许我今生姻缘。
1.
前些年天下大旱，人们四处奔波求生，在这段混乱的日子里，我和家人走散了。
孤女无助，为了生计最后只得停在了富庶的江浙一带成了风尘女子。
青柠阁的嬷嬷把我从一个枯瘦的小女孩，养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给我取了花名牡丹，很快我便成了这里炙手可热的头牌。
江浙一带富人居多，能来青柠阁的人，大都是有头有脸的当地人或是外乡来的大人物。
成了头牌后，我便有了更多选客的自由，同时我也有了更多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
女子卖笑的营生从来都不会长久，我不想我一辈子都折在这青柠阁内。
我用自己的积蓄在外面悄悄开了一家茶馆，找了几个人帮忙打理，许是灾年的阴影还没有完全过去，茶馆的生意时好时坏。
一日我正在茶馆查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晕倒在茶馆门口，我连忙喊了小二帮忙将他搀扶进来。
男子瘦骨嶙峋，面色苍白，背上的行李里却是许多扎得整整齐齐得书，我连忙喊人帮忙熬了碗白粥过来给书生慢慢喂下。
书生虽昏迷但尚有知觉，一碗热粥下肚，这才慢慢回过神来，见是我救了他，连忙起身下跪，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交谈之下才知道他本名赵思修，是个秀才，灾年家道中落，又遇上了瘟疫，家中人口全没了，只余下他，他本想一死了之，但想着金榜尚未提名，少年壮志未酬，便带着这些书上京求学。
我见他是个上进的人，便将他留在了茶馆后的小院住下，让他先养好身体，一来可以帮我照看着茶馆，二来也可以继续读书。
他见我能给他一个容身之处，当下感激涕零。
此后我得空便去茶馆，一来是看经营情况，二来顺便也看看他。
我是青柠阁头牌的事自然瞒不住他，本以为他会对我嗤之以鼻，没想他竟然对我道：“薇儿，人生不易，众生本无贵贱之分，你放心，我定然会好好读书，等我出人头地，定然会为你赎身，娶你为妻。”
类似的画本子，我看了许多，若他真的出人头地，又如何能接纳一风尘女子？
但看着眼前赵思修真诚的目光，我的心软了起来，他也是经过苦难灾年的苦命之人，何况我还救了他，暂且相信他吧。
转眼赵思修已苦读三年，我筹集了盘缠送他进京赶考，临别时他对我道：“薇儿，我赵思修此生必不负你，你且等我的好消息。”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张锦帕塞到了我手中，我展开一看，原是赵思修的生辰八字，心下感动不已，便更信了他不是那等薄情之人。
2.
赵思修走后，我卖掉了茶馆，用这笔钱再加上之前积攒的银钱给自己赎了身。
青柠阁的姐妹们在知道我离去的时候，为了我办了一桌酒席饯行。
这帮姐妹，虽平日里为了各自的生意有些冲突，但无论怎么说，大家都是在这红尘中飘零的花儿，不知道哪一日沦为尘泥，我们本是寻常女子，但却艳慕着寻常女子的人生。
她们端着酒杯对我的祝福千篇一律：“牡丹，昔日对你有许多不满，如今你要走了，姐妹一场，我们还是祝福你。”
我接过她们的酒，笑道：“无妨，我也祝福你们，早日得遇良缘。”
芙蓉本是青柠阁的头牌，只是我在的时候一直压着她一头，这日送我，她竟然哭了起来，对我道：“我舍不得你走，昔日是我不懂，与你相争，后面才知道，你其实一直在帮我……”
芙蓉比我小五岁，昔日里，一直怪我抢走了他的李大学士，后来这李大学士得了梅毒身亡，她才知道到了害怕。
我虽陪客，但我却不陪他们上床，当然，如果上床也可以，那必须得娶了我回去，李大学士做不到娶我回家，其他的客人也做不到，是以我都是一场歌舞或者一杯酒打发了他们。
芙蓉对我说她欠我一条命，若我今后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的，她定然在所不辞。
芙蓉是个讲义气的女子，她的身世并不比我好到哪儿去。
这群来送我的人之中，有真心祝福的，也有假意来看热闹的，但是我知道芙蓉是真心祝福我的，她一直都是一个真性情的女子。
3.
赵思修走后没多久，我便也启程去了京城。
赵思修考试前后，我一直没有联系他，我等着放榜的那日。
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放榜了，赵思修不负所望，竟然中了头名状元，看着被人群包围着的他，开心的同时又有几分担忧。
状元郎打马长街，这是皇帝给的最高荣耀。
那日赵思修穿着一身红衣，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骑在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打马长街。
沿途的姑娘们朝着貌比潘安的赵思修投去了许多香囊与花朵。
赵思修坐在马背上，顾左而右地接下了许多女子们投来小礼物。
赵思修此举，昭示着他还没有定亲，今日打马长街，可以接收姑娘们的礼物馈赠，来日若是有姑娘真的愿意嫁给他，自然会有人去说媒做亲。
我若不是亲眼见了，我定然不知道赵思修是这样子的人。
赵思修是我的未婚夫，他曾经和我订过亲，彼时我救他于危难，他许我今生姻缘。
此后，他苦读三年，就连他此番上京赶考的钱都是我给他的。
本以为他是与我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没想他竟然刚得了状元，就将我忘在脑后。
我本想在长街上就拦住他的，思量再三，我还是没有出手，毕竟如今我手里除了赵思修的生辰八字再无其他东西可证明他与我的关系。
他虽许过我婚约，可并未落墨留凭，如今他一朝冲天，怎么可能还记得我李薇儿呢？
4.
我没有追赶着赵思修去兴师问罪，只悄悄地在京城住了下来，得空便去打听赵思修的事。
听说皇帝见了赵思修，给他封了个翰林院的官儿，虽然我不知道那官儿大小，但皇帝亲封的，想必不会很差。
后来又听说紫宁公主看上了赵思修，找了皇帝给她赐婚。
皇帝一番盘问下，发现状元郎竟然真的尚未娶亲，当下就许了婚，命他们中秋完婚。
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貌比潘安的状元郎如今花落皇家，成了皇家的驸马爷，自然是才子佳人一番美谈。
我想了许久，终是把赵思修堵在了下朝回家的路上。
彼时他穿着一身暗红色官服，垂着眼皮，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对我道：“薇儿，我也是被迫无奈，求你原谅我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道：“什么叫被迫无奈？你告诉皇帝你已许亲不就成了？”
他抬眼看着我，抿唇道：“我如今已是状元郎，我如何能告诉人我的妻子是青柠阁头牌……”
许是我黯然的神色让他有些过意不去，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薇儿，你曾经帮过我，虽然我不介意你是青柠阁的头牌，但其他人在意啊，这对我今后不好，你放心，我定然会补偿你的。”
眼前的赵思修与往日谦恭有礼的赵思修俨然已不是一人，我开口道：“我已经给自己赎了身，只身来京城找你。”
他愣了一下，复又对我道：“薇儿，你放心，待我和公主成亲，定然会将你纳入府中……”
“然后呢？”我打断了他的话语。
驸马纳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我还不想那么快死，他此时如此对我说，只是敷衍与我。
他见我打断了他的话，便知道我已看穿了他的想法，只得讪讪道:“薇儿，咱们都是苦命人，只要你不闹，后面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都满足你，好吗？”
赵思修，他看起来极其为难。
也罢，我何苦为难一个苦命人来着？
他既然即将成为驸马，那我也不拦着他的青云路。
5.
铜镜里的女子肌肤胜雪，唇不染而朱，眉不描而黛，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我见犹怜，又若初春的一枝梨花，楚楚动人。
赵思修与紫宁公主成婚那日，我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
赵思修身边的仆从，是我送给他的，这仆从同情我，送给了我一张驸马郎新婚的请柬，是以当日我有了去吃驸马酒席的资格。
新婚宴席上，驸马一身喜服挨个给宾客敬酒，在见到我的时候，他愣住了。
我满眼含泪，笑着对他道：“思修，我终于找到你了，这些年我找得你好苦啊，我是你姐姐啊，你还记得我吗？”
赵思修的眸子里二分惭愧，三分惊讶复又三分喜色，而后在我的主动下与我紧紧相拥。
当日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了驸马爷在自己的婚宴上与自己的失散多年的亲姐姐相认了，就连紫宁公主当日也给驸马的姐姐敬了酒，这无疑又是驸马爷一个喜上加喜的好事。
当日夜里，我把自己的喝得酩酊大醉，既然做不成他的爱人，那我好好利用他也成。
第二日，我便收到了公主府赏赐的许多金银珠宝，这些钱够我做许多事了。
6.
婚后的驸马爷被调换了官职，主管工部，在我离开京城前，他用一笔巨款换回了他的生辰八字。
离开京城，我去了江浙一带。
我给芙蓉赎了身，她发誓这辈子都要跟着我，给我做牛做马，看着芙蓉漂亮的脸蛋儿，我笑道:“我怎么忍心她给我做牛做马呢？”
芙蓉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们珠联璧合利用之前的一些人脉关系，组建了自己的船队，做起了出海的生意。
一开始不懂行，亏了不少，但不久后，我便接到了许多朝廷的订单，这些订单自然是一般人做不了的。
因订单涉及到南洋商船，朝廷里专门派了人前来督造商船，如此我这里便轻松了许多，只管负责商贸。
三年后，我已摇身一变成了江浙最大的富商，芙蓉也成了我面前的红人。
这几年里，我身边有无数优秀男子对我示爱，我可以与他们秉烛月下，也可以与他们灯下对弈，但我就是不想嫁给他们。
芙蓉成亲那日，她拉着我喝了许多酒，她说：“李薇儿，你这辈子就不想嫁人吗？”
我笑道：“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我现在这日子不是也过得很好？”
在芙蓉的潜意识里，她觉得我没有嫁人就是不幸福的，因为我这辈子都不能嫁给想嫁的人了。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赵思修与我而言，并非是那个想嫁而不能嫁的人，他充其量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位惊鸿客罢了，若我真的要嫁给他，哪里还有她紫宁郡主的什么事？
女人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不嫁人，我也可以一样活得很精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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