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二十万（五）
那是一个平常的下午，暖暖的太阳照的人瞌睡，刚睡完午觉的刘铁汉从床上起来，矗立在门口发呆。几十年养成的习惯，午睡后喜欢靠着门框，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让还未醒过来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通过几个月的康复和锻炼，现在刘铁汉已经可以单手拄着拐杖慢慢拖着步子走了，就是还不能走太远，十分钟走五十多米还是可以的。他已经开始试着一个人生活了，女儿毕竟还有她自己的家庭，每天晚上能来给他送一餐饭就够了，剩下的两餐请了个钟点工帮忙搞定。对现在的恢复程度老刘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能从重症室捡条命回来，他已经知足了。对生活他已经没有过多的奢望，更别说再去有娶张梅花的念头了，就是现在张梅花愿意嫁他也不可能娶她。他毕竟是个重情的人，怎么能让心爱的人来照顾他这个残废呢。
刘铁汉正像往常那样望着门外发呆醒神，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清醒的老刘打了个哈欠，缓缓转过头来，拄着拐杖拖着左腿向桌边走去，拿起电话一看是小儿子刘强，心里嘀咕着这小子现在打电话干嘛呢。
“喂！”
“爸，能不能借我点钱急用。”电话那边好像很急的样子。
“你小子惹什么祸了？老子生病你都不回来看我，还有脸问我要钱？”刘铁汉气不打一处来，想想生病这么久都没见到自己的一个儿子，搁谁谁都得气死，一天孝道没有尽到反过来还吸老爹的血，老刘越想越生气。
“不是工作忙吗？爸你生什么病了？严重吗？”
“死不了。”
“那就好。”
沉默许久，电话那边小声说：“爸，您把房子卖了多少钱？怎么卖房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谁说我卖房了？”老刘有点疑惑。
“听说的。你不跟我商量也就算了，怎么还把钱给了大姐？大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小气的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毕竟她还是嫁出去的人，你怎么就不知道给你儿子我呢？我才是你的合法继承人呢！”
“合法继承人？你小子还学会新词语了。老子没有卖房，就是卖了也不会给你。”刘铁汉气得直哆嗦。
“不给就不给呗，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呢！”
“你小兔崽子说清楚，到底谁造谣说我卖了房子？”刘铁汉气的把手里的拐杖都扔在了地上，上下两片嘴唇不住地颤抖。
“爸你别生气，气坏身体可不好。你可以问问大姐，她告诉我她买房都是您卖房给她凑的呢！您保重身体啊，我还有事，先挂了。”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老刘顿时又感觉头晕脑胀的，他喘着粗气，顺势窝进了旁边的轮椅上。房子被卖了？我怎么不知道？是真的吗？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这是在惩罚我吗？不行我得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铁汉抓起拐杖拖着左脚就往对面的小区楼走去，刚刚走到张梅花常常跳舞的那个广场上，就看见老王从彩票店里出来：“老刘啊，今天出来活动了啊！”刘铁汉并没有理他，依旧头也不抬地艰难前进。
老王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看到他满脸的怒气，老王吃了一惊，握紧他胳膊的手瞬间松了开来，疑惑地望着他往对面楼梯口走去。
这是栋八九十年代的旧楼，没有电梯，楼梯间非常狭窄，每节楼梯又特别陡直，毫无力气的左腿让他连第一个台阶都爬不上去，试了很多的他终于放弃。“去你妈的！”然后他把拐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面。老王看见以为他摔倒了，就赶快跑到他身边，他慢慢地抬起了头，两眼框里已经充满了浑浊的泪水，哽咽的喉咙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刘，发生什么事了？”老王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
“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怎么这样对我？”
“到底怎么了？和老弟我说说。”
“这没办法讲。”老刘摇摇头。
“没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了，说出来老弟我给你出出主意也好，能帮忙的我尽量帮忙。”
“唉！”老刘深深地叹了口气，许久才接着说：“你知道我这边的房子卖了吗？”
“知道啊！你生病之后你女儿不就卖了给你凑医药费了吗？”
“原来那个时候就给我卖了啊！”刘铁汉好像自言自语。
“什么？你不知道吗？”老王提高了声音。
“知道个屁。我那个时候还在昏迷着呢。看来这几个杂种是盼着他老子早点死啊！”刘铁汉咬牙切齿地说道。
“哪里的话，儿女还不盼着长辈长命百岁。”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老王也不知道再怎么安慰身边的老刘。
“人活着真没意思啊，特别是我这种活着不如死了的人！”老刘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突然说出这句话。
“别瞎想了，老哥你会长命百岁的！你这件事我老王打算管了，得让他们给你个说法了！”老王这话说的很坚决，说完他站起来就走了。
怎么给我说法？你一个外人而已，不过是作为邻居的客套话罢了。老刘心里这样想，嘴里什么话也没说。
第二天早上，老刘刚起床刷完牙洗完脸，拄着拐杖正准备出去散步的时候，看见小儿子刘强和老王急匆匆走进他的麻将馆里。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了呢？小儿子应该不认识老王啊？老刘正纳闷，只见小儿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刘面前。
“爸，儿子错了！”小儿子刘强低着头说，老刘看着他背上的脚印更加迷惑了，他这是在演什么戏呢？
“起，起来。”老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半年没回来的小儿子怎么突然回来给他道歉了，他道什么歉，以前的他根本不可能是个服软的人，更不可能给他跪下来的。
刘强刚要伸直双腿从地上站起来，却又“扑通”跪了下去，他转过头望了望旁边的老王。
“你老子让你起来就起来，看我干什么？”老王把脸转向另外一边去。然后刘强就站了起来，接着拍了拍他的双膝。
这一切都被老刘看在眼里，他一时竟觉得面前这个老王有点陌生了也容不得他多想，当下先搞清楚刘强这是要干什么吧。
“你做错什么了？干嘛一大早的就给我下跪，你爸我还没死呢！”刘铁汉冷冷地说道。
“爸，您怎么住拐杖了?”刘强突然看见刘铁汉手中的拐杖、墙角的轮椅以及麻将馆的布置，突然显得很吃惊。
这一问不打紧，一问就让本来就不想发作的刘铁汉更来气了，他举起了拐杖正准备向这个不孝之子的头上打去，无奈另一边身体没力气，差点摔倒在地上，幸亏老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小儿子也赶紧过来把生气的老刘扶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老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秒钟后，他才缓过气来，缓缓地说：“你这次回来就是要故意气死我吗？”
“爸你错了，我听说你病了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看你的。”
“看我死了没有吧！”
“你怎么还在赌气呢？我回来是帮你把中奖的钱和大哥大姐卖您房子的钱找到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老刘纳闷起来。
刘强转过头瞅了瞅旁边的老王，原来老王把这些告诉他了啊。
“关你什么事？你想把钱要回来给你糟蹋啊！快给我滚！”刘铁汉气的嘴唇发抖，指着门口的右手也一颤一颤。
看老爸说的这么决绝，刘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了，他怕待的时间越久，他老爸的愤怒更多，再气坏了身体他可付不起这个责任。于是，他边向门口退着边说：“好吧，爸你别生气了，保重身体，我一定把钱给你要回来。”
说完他就消失了在门口，彩票店老王也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