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牵了手的手 前生不一定好走

2019-01-29  本文已影响83人  水仙书生

昨天,堂哥从老家到广州来找我,让我帮忙,为他儿子在部队转志愿兵的事操操心。

堂哥大我五岁,我十八岁那年参军时,他已从部队复员回村,当了村干部,婚后生育了五个女儿。侄女们前几年都已出嫁,堂哥打哪又冒出来个儿子呢。

“小军是你认的干儿子?”我问。

“是你亲侄子。唉!”堂哥仰脖将杯中酒一气喝干,涨红着脸,对我讲起他二十年前维系至今的一段地下情。

我们老家在豫西山区,是个资源大县,到处是煤矿、金矿,最近这些年,听堂哥说,村民们在地里随便铲一铁锨土石,都很值钱,因为那是用于军工国防、航空航天、精密铸造的炼铝工业原料铝矾土。

上世纪九十年代,堂哥承包了村里的煤窑,精明能干的他,很快变成了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

他有一项“特异功能”,站在山前或矿井窑口处,转悠打量、一番测算后,就能判断出那里是不是富矿、有多大的产煤量。这种超乎常人的经验和预见,让堂哥顺风顺水、财运兴旺。

他为人和善宽宏,不仅当上了农民企业家,还成了人大代表,是县里乡里的红人名流。

那些年,堂哥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酒宴,享不尽的荣华,省市县各级电视台,常播放他行善济贫、造福乡里的新闻事迹。

要说满身正能量的堂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大约也就是这段隐秘的私情。

那年夏天,堂哥的司机拉着他从矿区到县城开会,路过一个小山村时,看见山路边有两个女的在等车。

烈日下,那一老一少站在大槐树的凉荫下,估计已等了很久。

看那妇人,大约五十岁年纪,衣着虽破旧,人却干净利落。姑娘正当花季,白衣蓝裤,手里提着个小行李包,亭亭玉立似芙蓉出水,一派天真自然。

车子走近时,那妇人焦灼地举起手臂挥舞着,示意搭车。

坐在后排的堂哥,便让司机停下,询问她们去哪儿,这种乐善助人的小事,对堂哥来说,再平常不过了。那时乡里还没通公共汽车,私家车也很少见,山民出行时,常会在村口路边搭乘顺风车。车主顺路就捎客,通常都不会拒绝。

妇人走近车前说进城去,司机便打开车门。那妇人坐进副驾位上,姑娘上车坐在堂哥身边。她白皙中透着淡淡粉红色的脸颊和耳边,粘贴着被汗水浸湿的秀发。

车里冷气很凉,姑娘带着外面的暑热进来后,就像一个饱满的青苹果,洗净后被放进盘中。

车子继续行驶。那妇人很开朗,上车后便聊起了天。

她说自己是姑娘的婶婶。女孩名叫菊仙,前些年她妈生病不在了,她爹是泥瓦匠,去年给别人盖房子时,摔坏了腿,菊仙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弟弟,她便退了学,家里地里的活都要靠她照顾。今年菊仙爹身体好些了,能在家做饭照应着,婶婶托人在城里给菊仙找了个当保姆的活,便带她进城见雇主,人家样中了,就留下带孩子。

车子在坷坎的山路上不停颠簸,妇人和司机聊天的声音,也忽高忽低在堂哥耳边飘过。

那个叫菊仙的女孩子,自从上车后就一直没开口,安静里透着些局促紧张。

忽然车子一个急转弯,菊仙猛地向左侧倾斜过来,堂哥的右手下意识地撑在了座位上,保持着正襟危坐,右胳膊挡住了菊仙的身体倒向他。

菊仙感激地冲堂哥笑了一下,羞涩地向着车窗那边稍稍挪动了下身体,收敛起清丽中略带忧郁的面容。

下了一个长长的陡坡,车子行驶到一处河滩地里。菊仙的左手和堂哥的右手,时不时因着车身的颠簸触碰在一起。

几次触及,菊仙都没有缩回手,这让堂哥心里忽然腾起了想拉住她的冲动。

于是当两只手又一次因车身的摇晃触碰在一起时,堂哥把菊仙的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静止。菊仙一动不动,好像她整个人都缩小了,被堂哥牢牢抓握在手心里。

堂哥告诉我,后来的一切,都是从那次牵手开始的。

堂哥在县城给菊仙买了房子,让她辞了保姆的工作,将她和家人搬离了山村,安排菊仙爹在矿区看大门。

菊仙生下小军后,堂哥激动得跑到祖坟上,又是烧香又是磕头。他供完菊仙弟弟们念了大学,又帮着安排了不错的工作。

在外人和家人眼里,堂哥还是那个顾家的好男人。但私下里,他每个月会到菊仙那里去陪陪儿子。

不忙的时候,堂哥也会带着菊仙和小军一起去旅游,那情景就和别的一家三口一样。

我想堂嫂未必不知道菊仙和小军的存在,只是她思忖着自家男人的脸面,不但不能去毁坏,还️得她忍辱负重、委曲保全。

堂哥说,这些年其实他也很苦恼,想过和老婆离婚的事,但又不忍心伤害她,虽然二人是包办婚姻,性格不合,但冷战也好、吵闹也罢,忍让磨合着生活了几十年,早已是分不开的亲情羁绊。

“唉!”堂哥和我又干了一杯后,无奈地叹口气说:“有时候我也想,要是那年夏天没遇见菊仙,要是在车上没碰她的手,我现在就不用做这些难了。小军自小胆小老实,学习成绩也不好,高中毕业后我让他去当兵,在部队锻炼锻炼。这两年煤炭生意也不好干,我寻思着让他转个志愿兵,能在部队多呆几年,学门技术,以后也不用操心他,这些年我血压血糖都高,指不定哪天躺下了,得把她娘俩也安排好。今天哥跟你说的这些,你可不能让家里其他人知道。外人看哥风光享福,其实哥这一辈子,忙忙叨叨,作难不少,没有一天活得敞亮舒展过。”

看着对面年过花甲的堂哥,茫然的眼神和沟壑纵横的皱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端起酒杯,示意他继续喝起。

或许生活的悖论就是,你想要和拥有的越多,越不容易感觉到轻松快乐。很多时候,我们把自己当成能够牵拉弱者走出困境的英雄,最头来却发现,硬撑着把自己活成了欲望和执念的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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