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论为什么是真的》

这篇本来是要写一本Jerry Coyne在2009年出版的畅销书《进化论为什么是真的？》Why Evolution is True 的书评（这本书现在也有了中文版，中文版的书名是《为什么要相信达尔文》）。负责任的说，这是我读到过的，逻辑最严密，言语最通俗，观点最进步的关于进化论的科普书。

然而我突然想到，这些年很多次当我跟人讨论进化论的时候，都发现对方虽然可以就这个话题侃侃而谈，但是他们却并不真的了解进化论，或者说，并不真的了解与进化论相关的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所以，在为这本书写书评之前，我觉得很有必要，先写一篇文字，讲讲我所知道的进化论的前世今生，发展起伏。

进化论被普遍误读

说几个关于进化论，最广为流传的错误吧！

——生物的进化是从简单到复杂，由低等到高等；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

这几个观点，都是属于对进化论的误读。

196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法国生物学家雅克•莫诺说，进化论有一个奇怪好笑的特点就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懂得进化论。遗传学家史蒂夫•琼斯也说，进化论是一张政治沙发，谁坐在上面，它上面就会变成什么形状。（套用到网上，公众号里那些自以为懂得科学的科学爱好者身上，是不是很合适？）

这些还是支持进化论一派人的观点，而反对进化论的人，我这些年也接触了很多，其中的多数是宗教人士，他们的观点，有时候听上去特别玄，好像了解很多细节一样，比如我就听过有人煞有介事的跟我说，“进化论解释不了人类的出现，因为现有证据中少了一环”，“我研究了五年进化论，读了很多相关文献，和许多著名学者进行了辩论”。

所以，我想把这篇文字的重点，放在当今世界对进化论的种种误读，还有应该有的正确认识上。

《物种起源》的风波

《物种起源》这本书是1859年出版的，因为里面的内容，和当时社会的主流宗教存在有严重的矛盾，所以达尔文本来不想过早发表，而想学习哥白尼，在临死的时候再发表，这样对生活和对家人冲击就会小很多。后来，在达尔文49岁那年，收到了英国博物学家华莱士从东南亚寄来的一份论文提纲，和达尔文自己的观点，惊人的吻合，达尔文这才发现，自己再不出书就来不及了，这才慌忙的在13个月的时间里，把《物种起源》写出来了。

前面说到达尔文为了避免和宗教发生冲突而一直推迟出书，但其实在当时的欧洲，宗教和科学的矛盾，是没有多么尖锐的，科学家们大致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研究发表观点。尤其是当他们把一种科学理论定性为“假说”的时候，哪怕是和宗教内容有矛盾，宗教方面也一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问题是，《物种起源》就算想规避言论风险，把自己定性为一种假说，都没有条件。因为，达尔文的进化论，整本书里的内容，都是通过活生生的动植物观察的例子总结出来的规律，描绘的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动物世界，植物世界的演化规律，这就相当于要和宗教系统，争夺世界的解释权了，所以，《物种起源》一经出版，就受到了大规模的抵制。

被删除了的部分

达尔文的手稿有1300多页，而最后成书的《物种起源》只有400多页，被删除部分超过三分之二。而这些被删除的部分，就是那些和宗教教义最冲突，跟当时大多数人价值观最冲突的部分。这些内容大部分就是对生物最初的起源的分析。没办法，因为《圣经》里对上帝六天造万物，写的太详细了，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余地。

另外删除的部分，主要就是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因为当时的多数人，无论基督教信仰是否虔诚，都很难接受自己的祖先是野兽。而正是因为删除了这一部分的很多内容，所以才会有我前文提到的，反进化论人士，煞有介事的来和我说：“进化论解释不了人类的出现，因为现有证据中少了一环。”（解释啦！只是因为你的无知，导致你没有看到。）

1859年11月24日，《物种起源》第一版上市，售价0.75镑，两周内就脱销了。随后，各个著名神学期刊上，就开始陆续出现批判性的评论，说《物种起源》的要害是排斥上帝，建议教堂，学校，博物馆都来为书的作者举行仪式忏悔。

达尔文把书寄给了自己的老师和朋友们，其中塞奇威克（著名博物学家，我们耳熟能详的侏罗纪，白垩纪这些名字就是他起的）回信说：“你给我的书带来的痛苦远大于欢乐，有的章节我看完很钦佩，有的章节我看完肚子都笑疼了，有的章节我看完很悲伤。你的作品像一辆疯狂的汽车，要把读者都带到月亮上去。”

还有更猥琐的，比如伦敦自然博物馆馆长查理•欧文，他接到书以后，回信特别客气，说：“恭喜恭喜，写的很好”，可是转过头，就发了匿名的文章，反对达尔文的观点。

本来1859年底，达尔文是将要因为在自然科学上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获得大英帝国勋章（OBE,Order of the British Empire）的，但是因为《物种起源》发行，教会出面干预，连力挺达尔文的阿尔伯特亲王也没有办法，最终维多利亚女王拗不过教会，只好临时取消了达尔文的册封。

好在那个时候，英国政府权力已经足够大，法制和信仰自由的观点已经在英国深入人心了。否则达尔文失去的，可能就不仅仅是勋章了，没准儿会被火刑烧死。但是，在当时的英国，90%以上的英国人还是信仰基督教的，教会虽然没有能力把达尔文这样的异教徒烧死，但是要把他们搞的身败名裂，还是轻而易举的。

后来，在牛津大学图书馆，教会还搞了一次，由牛津地区大主教威尔伯福斯跟达尔文的脑残粉儿赫胥黎的辩论，围观的师生，市民，宗教人士有800多人。那是一场精彩的辩论，场面非常激烈，双方几名大将轮番出场，基本上是势均力敌，谈不上输赢。但这场辩论有很重要的意义，那就是通过报纸新闻的广泛报道，把进化论第一次带进了大众的视野里，让可以接受新鲜世界观的一代人知道，起码对解释生物的演化来说，除了宗教以外，还有一种听起来非常有理有据的理论。

信仰与爱，宗教与科学

其实啊，有可能对达尔文的进化论，施加致命打击的，根本就是不是那些保守的科学家，更不是宗教的大主教，而是达尔文的爱妻艾玛。艾玛一生，都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婚前她也知道达尔文对基督教不怎么上心，但是她相信自己的虔诚，一定可以感化丈夫。

达尔文这边，30多岁的时候，突然之间，从一个体魄非常健壮的人，变成了一个病恹恹的人，当时的医疗水平很低，最终也没有搞清楚达尔文得了什么病，现在普遍猜测，达尔文是在南美的时候染上了锥虫病（一种寄生虫），因为在他的余生中，他都在长期经历低烧，剧烈的头痛，恶心，呕吐，身体虚弱。艾玛就是从达尔文30多岁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这个病人的，一直照顾了四十多年。

在写《物种起源》的那13个月里，达尔文的身体其实已经非常虚弱了，有的时候他硬撑着爬起来，一天也就能写两三个小时。而且那个时候的出版业，规则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出书，作者写的差不多，交给编辑就好了，甚至有些出版社看好的作者，预计会热销的书，有很大部分文字，根本就是编辑写的。但在达尔文的时代，书商只负责设计封面和印刷，至于书里面的内容，文字编辑，校对，都全是作者那边负责的。

《物种起源》有两个编辑，一个编辑是约瑟夫•胡克，负责把控学术知识上不要出错，另一个编辑，就是艾玛了。艾玛负责文字的编辑和校对，艾玛虽然是个家庭妇女，但是她受过非常好的教育，她精通四国语言，会骑马，会射箭，在巴黎学习钢琴的时候，老师是肖邦。

达尔文每写完一章的手稿给艾玛，艾玛就会读一下，读完以后，把那些难懂的句子标注下来，晚上就逐字逐句的跟达尔文说，这段是这个意思吧？你看要是这么表达，是不是更好？一般来说，艾玛的建议达尔文都接受了。每每改完，达尔文自己，都觉得好懂多了。

达尔文知道妻子，对基督教的虔诚，结婚二十多年，艾玛也无数次的试图说服丈夫，感化丈夫，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是难能可贵的是，达尔文夫妇虽然在宗教立场上严重对立，但是却没有影响感情。艾玛渐渐的接受了达尔文的“叛逆”，就像接受了达尔文病弱不堪的身体一样。艾玛在日记中写到：“达尔文对生物进化论的观点，是他本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果必须要在上帝和丈夫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的丈夫”（每当想到这里，我的眼泪还是会流下来）。

所以，《物种起源》的出版，和艾玛的努力密不可分，艾玛原本是最有可能阻止这本书的出版的，但她却最终因为对丈夫的爱与忠诚，促成了这本书的出版。

以上这些，就是人们试图推翻进化论的第一波努力，说到底，这根本不是学术争论，而是权利之争。如果在当时，基督教会失去了对生物是怎么诞生的，人是怎么出来的解释权，会动摇教会的根基。因为在当时，教徒对宗教内容的完全信任，对教会来说，是一种“宗教货币”，说的通俗点儿，民众要相信圣经的内容，教会才能收来钱财，拥有权力，才能生存下去。达尔文你要动我的货币，我自然要推翻你的理论。

这样的思路，直到150年后的今天，还有痕迹，虽然主流教会早已不这么幼稚了，但还是有一些极端的，或者小型的教会，在试图延续这种努力，推翻进化论。

宗教的敌人不是科学

为什么当今世界的主流教会，都已经意识到，用宗教教义去反对进化论过时了呢？

原因是，当初基督教和进化论发生冲突，其根源是“经济利益”，上面我也解释了，进化论让“宗教货币”，也就是人们对宗教教义的信任程度大幅度下降了，而有商业知识的人都知道，信任的强烈程度，在商业关系中，就等于价格。例如一个公司的股票，它的价格所反映的，就是股民对这家公司的信任程度。

而进化论诞生已经150年了，如今，有宗教信仰的人之所以皈依某一个宗教，已经不是因为对教义的内容深信不疑了，绝大多数人皈依宗教，都是源于这种宗教所倡导的生活方式，跟他们的理念比较相似，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些心灵安慰。

主流的教会，在这漫长的150年间，已经明智的退出了“解释世界”这个领域，而教徒对于教会的信任，也主要是来自于宗教的其它功能了，这是我们所处的大环境。过去的20年间，历任教皇都多次公开承认了这一点。

1996年，教皇保罗二世说，时至今日，很多发现让我们认识到，进化论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假说了；

2007年，教皇本尼迪克特十六世说，在德国和美国，我看到了神创论和进化论之间有激烈的争论，这种对立是荒谬的，一方面，事实上已经有很多有利于进化论的证据了，另一方面，进化论不能回答所有的问题，特别是 “一切从哪儿来” 这样的哲学问题；

2014年，教皇方济各表示，大爆炸理论和进化论，并不与神创论冲突。

现阶段，宗教最大的敌人，是反对宗教里提倡的那些生活方式的人，是否定宗教可以给人带来心灵慰藉的言论，因为这些人和这些言论，才在触碰教会的经济利益。

所以，以这个标准，我们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一个宗教最大的利益冲突对象，根本不是科学，而是其它宗教！明白了吧？其实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你想想是不是？

关于宗教和科学的关系，我再多说一句吧。每当我被问起，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怎么就成了基督徒的时候，我都会引用教皇保罗二世的一段话：科学纯洁了宗教，使它免于迷信；而宗教也纯洁了科学，使它免于拜物教。我觉得教皇说的特别好。

适者生存的真正含义

之前说到很多人把进化论误读成“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主要是来自于一些政治人物。

比如说北大校长胡适，他就是看到了《天演论》（《物种起源》的中文译本），觉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挺有意思，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适”了。但这其实是翻译者严复，由于缺乏科学训练，而对《物种起源》中进化论思想的错误总结。如果说“物竞天择”还听着和自然选择理论有点儿接近的话，“适者生存”就错的有点儿离谱了。

进化论中的“适者生存”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生物在自然界，会自发的出现很多难以预料的性状，而这些性状是随机出现的。同时，自然环境也一样发生着不可预测的变化，这时候，某些动物“被动的”（或者说碰巧的，幸运的）呈现出更适应新环境的优势，也一样会有一些动物，会呈现出更不适应新环境的劣势。

那么一个物种是不是适应环境，是以什么来衡量呢？很简单，就是看看它能不能活到繁衍下一代的年纪，并且繁衍出下一代。如果能，而且跟同时间，同地区的其它类似生物相比，在数量上还比其它类似生物多，那这个物种就是适者，就能生存。你会发现，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所有的变化都是随机的，进化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

人类当然是比十亿年前的细菌结构复杂了，但是这只是随机产生的结果，说不定什么时候环境来个剧变，地球不再适合大型动物生存，那时候进化，就可能使得物种向简单，小型的方向发展了。

之所以说进化论的错误理解主要来源于政治人物，是因为当政治和进化论紧密结合的时候，会传达出一种错误的信息：认为适应这种东西，是主动做出来的，所以根据这种理论，人，党派，国家要自强，要武装自己，才能适应。

错了！生物的性状的变化是随机的，环境的变化也是随机的，生物能不能适应，靠的是运气，生物是没有能力，主动适应的。

这个观点，是不是和你之前理解的进化论相比，有点儿颠覆？你会说不对啊……

比如我们遇到天灾了，就会往安全和食物丰富的地方跑，这不就是主动适应吗？

我变得更强，肌肉发达跑的快，被野兽吃掉的几率不是就小吗？

这些不就是主动适应吗？

是的，这些是主动适应，但是这种单个动物在可预见的生活中根据感受到的信息做出的适应（好长好绕脖子），在进化的长河中，是不值得一提的。

人类的进化

就举个我们人类自己进化的例子吧。

大约500万年前，非洲东北部的大森林，地面逐渐出现了一道裂缝，一端的陆地上升，一端的下沉，从前茂密的森林，大面积的减少了。很多地方都变成了草原。原本生活在森林里的黑猩猩，当然会有很多想方设法，往那些仅剩的森林里迁徙寻求食物，但是资源有限，肯定有一批黑猩猩竞争不过其它黑猩猩，没能在所剩不多的森林里站住脚，被驱逐出了森林，被迫走向了稀疏的草原。

到这一步我们看一看，在这个竞争过程中，谁是竞争中的强者呢？

那些身体更强壮，更团结，留在茂密森林里的黑猩猩，到这一步，算是更加适应东非大裂谷急剧形成的这种环境变化了吗？不是的！这些黑猩猩，后来绝大部分，在进化的道路上灭绝了，少数幸运的繁衍到今天的，也沦为了被保护动物，岌岌可危。反而是那些被赶去草原的黑猩猩，在后来的几百万年的进化道路上，虽然也多数灭绝了，但仍然留下了强大的一支，就是现代人类，就是你我。

所以说，只要把时间跨度拉大，我们虽然是一种高智能的生物，但是我们仍然无法预测几十万年以后，几百万年以后，向哪个方向演化会更好。

接着说我们人类的进化。大约240万年前，人类的祖先，有一个基因叫MYH16，发生了突变，凡是 “不幸” 突变了的个体，下颌骨都显著变小了，下颌的肌肉也萎缩了，变得很无力，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失去了强大的咬合力，吃东西咀嚼无力。和那些下颌肌肉发达的个体相比，这就是个明显的弱势啊。但就是拥有了这类基因的直立人，才变成了现在的我们，而那些拥有强大肌肉的，都灭绝了。为什么呢？因为那个丧失了强大咬合力的物种，也不是完全不能吃东西了，只是比较费力，但是它们获得的是，肌肉对颅骨的释放，颅骨因此可以长得大很多，大脑也就可以变得大很多，从而成了智力更发达，合作更紧密，甚至有语言的种群。

当然了，我们也必须承认，我前面说这些特点，这些新性状，都是在能活下来的前提下，再经历200多万年的筛选，最终剩下的，才叫做“适者生存”。适者完全不是凭脑子想出来的那些肌肉发达，去了更好的地方的强者，适者，更有可能是你看不出来，预料不到的幸运儿。

对进化论的误解

在前面提到了，这些年接触了不少反对进化论的人，主要是宗教人士，他们的观点往往很玄乎，但阐述起来，还真的是煞有介事。如果一个人，对进化论不是很了解，或者不知道进化论的最近研究成果，可能还真的，会被他们问住，甚至说服呢。所以，我挑了三个我听到的最典型的，反进化论人士对进化论的误解，在这里解释一下。

误解一：进化论无法解释同性恋的存在

这种质疑，是说同性恋无法产生后代，那这样的性状，怎么可能得以延续呢？所以进化论有问题。

对这个问题，科学界早已进行研究，并且在基因测序技术成熟之初，就给出了比较完善的科学解释。

在对于同性恋高度相关的几个基因进行统计之后，科学家发现，这些同性恋基因，如果出现在非同性恋性别的人身上（比如说，促成男同性恋的基因出现在女性身上），不但不会导致同性恋，反而会显著的增加生育率。

比如说，一个基因，虽然可以导致男同性恋的出现，但是它如果出现在女性身上，不但不会导致女性成为女同性恋，还会导致这个女性母性大发，生育率大大增加。所以，当男女比例一半一半的时候，男性那边看似因为男同性恋而少了一份后代，但是女性这边相应的增加了两份，甚至三份，四份后代，加起来一看，还是增加了后代的数量，于是，同性恋的基因就延续下去了。

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一个男同性恋的妈妈，或者一个女同性恋的爸爸，性欲通常强于常人，所以会给同性恋多生几个兄弟姐妹，这家人，就不会因为出了个同性恋导致断子绝孙了。

误解二：进化是指生物个体生存能力的提高

这是一种典型的错误，其实不是这样的，自然选择是可以发生在任何层面的。

比如弓形虫，就是害得很多孕妇被迫扔了猫，以防影响孩子的寄生虫（这其实是一种误解，这些年随着动物保护组织有力的科普，已经有很多孕妇摆脱了这种错误的观念），全世界有30%的人感染过它们，有的欧洲国家，感染比例高达80%，但你并没有看到欧洲人都病恹恹的，因为绝大多数携带弓形虫的人，都终生表现不出什么症状。

假设有一天，一部分弓形虫变异了，变得生存能力特别强，在人体里能迅速成熟，和人体竞争养分，大量繁殖，迅速导致人的死亡。

那这种变异，虽然给个体带来了更强的生存能力，让它们获取养分的能力强了，繁殖后代的能力强了，但是，自然选择，反而会在弓形虫群体的层面上，淘汰这些“超级个体”，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在快速的变异下，只进化出了更好的获取养分，繁殖后代的能力，没有进化出新的感染方式。你想，一个感染了超级弓形虫的人，很快就死了，无法感染其他人，所以，这种获得了“更强”变异的超级弓形虫，是得不到延续的。

所以，自然选择筛选出来的，不是个体生存能力更强的，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误解三：人类因为进化程度的不同，而分为优势人种和劣势人种

这是我所听说过的，对进化论最大的误解，而这样的误解，产生了社会达尔文主义，曾经给人类带来了很多的悲剧。

生物有两种不同的进化路径，微生物，节肢动物这种总数量远大于人类的生物，和人类这种大型动物，进化的路径往往是不同的。

微生物的路径，是用微小的身材，短暂的寿命，大量的繁殖，来寻求生存。在环境剧变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策略，只能通过“大量出奇迹”，多生快生，祈求在几十亿个同类中，能有几十个突变出来，正好适应了新环境，其余99.99%以上的不那么幸运的同类，损失了也就损失了，科学界把这个叫做死亡筛选法。

但是，人类这种大型动物，身材庞大，寿命长，繁殖慢，在环境剧变的时候，人们会主动应对，比如穿衣服，盖房子，种庄稼和使用火，而不是祈求用死亡来筛选后代，科学家把这个叫做生存筛选法。

而社会达尔文主义，就觉得应该用死亡筛选法来筛选人类，只要发现一个个体落后了，弱了，病了，就直接淘汰掉。只保留人类中的强者，那排除道德的因素，这样做为什么错了呢？

因为，以人类几十年的寿命，是没有能力判断一个性状，在未来有没有生存优势的，希特勒这种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以为的强，是一个片面的，暂时的，统一的标准，照此筛选出来的人，损失了基因多样性，也就等于损失了未来的机会和可能，这是危险的。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按照希特勒的标准，或者希特勒当时绝大多数人的看法，霍金教授这样的人，连行动力都没有，是妥妥的“弱”人，应该被淘汰吧？可是仅仅几十年以后的今天，世界上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比霍金教授“强”的人？超出霍金教授的个例，看看那些按照希特勒的标准，被赶走了的“弱”人，其中从事科学研究的，大多在美国聚集，为美国在二战后，取得科学界的绝对领先地位，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所以你看，这才几十年，根本没有经历几万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事实就已经证明了，社会达尔文主义，是很难找到什么是真正的优势人种和劣势人种的标准的。

进化论到底是什么？

最后我想说，进化论到底是什么？很多人以为，进化论就是《物种起源》这本书和其中的理论。错了！我敢保证，就算达尔文抱着《物种起源》从灵柩中走出来，要想和现代主流科学家讨论进化论，他自己也得经过刻苦的学习，补上这一百多年落下的课。

进化论是一个一直在发展的科学理论，从达尔文，华莱士，赫胥黎那个时代开始，后来又经历了动物学，植物学的研究，细胞的研究，遗传现象的发现，DNA分子生物学的发现，基因组，微生物组的研究，一步一步的递进了150年。进化论是一个去寻找生命演化规律的科学理论，所以进化论一直在变，一直在更新，每一次更新，都比之前更准确，更有依据，更符合观察的结果。将来的进化论，也一定会比今天，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