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凉州之殁
阳州,牧阳城,东阳侯府。
石龙小步深夜跑向徐元屋内,正欲禀报却瞅见徐元正在内室秉烛夜读,石龙便躬身将密信呈给徐元。
徐元看完冷笑道:“李师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也好,反倒是成全了老夫。”
他站起身来对石龙吩咐道:“派些信得过的前往同平郡贩卖铁器,依暗号行事,到时候自会有人接应。”
徐元将书信交给了石龙,石龙阅毕,借着烛火将密信焚烧殆尽,随后领命退去。
四月,凉城的雪尚未化尽,一路上商户纷纷关门,街上鲜有行人,一群乞丐冻得瑟瑟发抖蜷缩在一起,一遇行人便扎堆跑过来乞讨,好不凄惨。何攸坐在马车内,瞥见这一幕,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在徐元花费重金保住兵权后,李师和刘乙纷纷效仿徐元。王朝国库随即也愈发充盈起来,王景虽担忧三侯掌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他也清楚此事甚大,应当徐徐图之,毕竟无财则无兵,三侯暂时还掀不起来风浪。
事实正如王景所料,李师为了填补军饷亏空,只得再次提高税赋、横征暴敛,凉州百姓早已不堪重负,怨声载道,小康之家一通征缴下来也只能濒临破产,各地关口虽有人守,但百姓还是变着法子出逃,致使凉州人口不断流失。
种地的百姓没有了,凉州的土地也就荒废了,这对凉州的商人们无疑更是个天大的灾难。
商人们不事生产,若是凉州本地没有粮食,商人们也只得去往其余各州买粮,可这么一来,且不说路上花费甚巨,还要上交不少税金,一路盘剥下来,更是入不敷出,人口出逃,百姓贫弱,贩卖其他商品也是无济于补,这就使得他们处境更加艰难。
辽州与凉州接壤,偷境商人崛起后,竟丧心病狂地将各类货物抢着输送到土地贫瘠的武国,凉州商人一度进不到货,只得被迫加入偷境商人,胆子小的多半携家带口跟着阳州商人逃往阳州,毕竟徐元有令,凡凉州所来经商者免税半年,这自然令不少凉州人心动。至于最惨的便是转行务农,地里刨食,听天由命,苟延残喘,稍有不慎便会沦为乞丐或卖身为奴。
凉州衰败的根源说到底还是西凉侯李师所致,李氏已然成了凉州最大的祸害,李氏和凉州官吏及其走狗仆役皆是凉州的罪人,不是党同伐异、贪赃枉法、滥用私刑,不顾民怨、巧取豪夺、草菅人命,其罪行早已罄竹难书,只要他们在凉州一天,百姓便一刻不得安宁。
何攸自是知晓这些,他这次进府就是为了劝西凉侯,再这样下去,百姓必会再反,揭竿而起只是时间问题。
若不施行仁政,自上而下推行改革,李氏恐将亡矣。只是何攸没想到的是,他所担心的事就在今天发生了。
“你查清辽州为何需要如此多的物资了?”李师问。
“禀侯爷,卑职已查清。”何攸答道。
接下来何攸便将所查到的和偷境商人有关的事全部汇报给了李师,李师脸上阴晴不定,表情几经变换,最终强压着怒色低吼道:“该死的刘乙!这厮赚武国人钱也就罢了,还想搬空凉州的家底,何攸,立即下令断绝和辽州的贸易!”
何攸已然猜到了李师的心思,赶紧拱手行礼道:“侯爷请息怒,且听属下细说端由,侯爷听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见李师不言语,何攸连忙讲道:“侯爷,咱凉州地处王朝西境,与和之国接壤,但和凉两地却隔着千余里的山脉,因此不能像辽州那样发展偷境商人,凉州若想以商贸兴起,目前来看还只得与辽州、阳州进行贸易。”
“那依你的意思,本侯还得靠他刘乙不成?”李师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依属下之见,如今偷境商人正疯狂抢运货物送往武国,不如我等坐地起价,大赚一笔。”何攸说道。
李师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现在凉州不少物资都已短缺了,百姓家中哪会有余粮买卖?”
何攸见李师如此说,认为时机已到,便说道:“属下认为应该……”
谁知何攸刚张开嘴,便有一名侍从打扮的人慌忙冲了进来,跪下喊道:“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李纨公子被人给打死了。”
“什么?”李师怒不可遏道,“你再说一遍?我孙儿怎么了?谁敢那么大胆!”
何攸也惊了一下,说道:“你快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快说。”侍从慌忙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早李纨打算去凉城最有名的月华楼找点乐子,却在半路碰见一伙乞丐拦路乞讨。
李纨心情不错,听说月华楼新来了个头牌,便吩咐手下给乞丐点赏钱,打发他们快走。
未曾想乞丐拿了钱后不仅不走,反而赖在此地。
李纨便让手下报出李氏名号,驱赶众人。
没成想手下喊完话后,乞丐们非但不离开,反而越聚越多。
这时,有一人大喊:“若是西凉侯答应,管我们吃住,我们自会离去!”其余乞丐也随声附和。
李纨大怒骂道:“大胆刁民!找死,赶紧给本公子滚!”
李纨此话一出,乞丐们纷纷群情激愤,怒骂道:“西凉侯这个狗东西,害得老子家破人亡,我跟你们拼了!”话音刚落,几个带头的便冲了过来,摁住李纨的手下打了起来,手下虽然奋力抵抗,无奈好汉架不住人多,场面瞬间失控。
李纨无比慌乱,转身要跑,却被后面一个精壮乞丐一脚踹倒,李纨就这三脚猫的功夫,哪有还手的本事,随后其余乞丐一拥而上,竟将李纨活活打死。
刚才踹倒李纨的精壮乞丐喊道:“这小崽子死有余辜,反正咱也活不下去了,兄弟们,跟他们这帮狗杂碎拼了!干他娘的!”
此话一落,再度激起了乞丐们的愤恨,人也越聚越多,他们推翻了马车,将李纨等人扒光衣服游街示众。
而那带头的精壮乞丐趁乱悄悄脱离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李师知道原委后顿时气血上涌,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怒吼道:“把这些闹事的全给我抓起来,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何攸此时连忙拉住侍从,跪下说道:“侯爷,若照此做,李氏数十年基业恐将毁于一旦,望侯爷三思啊,先前的民乱刚平,现在不宜激起民变呀!侯爷,得先稳住他们呀!”
“恳请侯爷法外开恩,暂且对这群反贼网开一面,秋后算账也不迟呀!侯爷,咱缺的就是这么一个在百姓面前洗心革面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侯爷,民心所向呀。李氏一族的未来全在您手上啊!”语毕,何攸将头磕得震天响,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那按你的意思,我的孙儿就白死了?”李师坐了下来,嘶哑着问道。
“侯爷,此事交由卑职来办,定让您满意!到时候一定让您亲自手刃仇敌,为孙儿报仇,还请侯爷忍耐一段日子,以大局为重。”何攸跪着说道。
李师长叹了一口气:“去吧!我替李氏谢谢你了!”
何攸连忙叩首,领命退下。
李师满眼虚空,胸脯不断地起伏,喃喃道:“之前让本侯杀了儿子,现在又害我孙儿枉死!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他知道此事定有蹊跷,有人已经在暗处盯上他了,但是眼下,他还是明白孰轻孰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