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長時間的尺度

Walter Crane (1845–1915), Race of Hero Spirits Pass

年到28，人生走了三分之一，突然對老年倍感興趣。如果可以建議當年的我，我會更不在乎短期的利益，什麼家教收入或是零時鐘點，我會更全力培養自己一門專長，更全心為自己將來的事業奉獻。那如果老年的我呢？我會怎樣給自己建議？睿智的老人會怎樣回首人生給出建議呢？帶著這些疑問，我找到了西塞羅的《論老年》。

青春是茁壯中的樹，他的下一頁是成熟與果實壘壘，想到就叫人歡快；但老人不同，他的下一頁就是凋零疾病與死亡。年老意味著沒有生產力、體力衰退，甚至連肉體的歡愉都沒有了。

可是哲人西塞羅不這麼想。年老意味著閱歷滿滿，幾經風霜，才能指點上下。西塞羅當時國家中最重要的決策機構元老院(senator)，正是只有元老級(senior)的人物才能參與的機構。體育健將不在一線比賽後，能當教練培訓下一代；衝鋒陷陣的軍人退伍後也可以成為參謀，指揮戰局。如果一個人只是因為年老，這人生必經的旅途，就變得沒有價值，那說明這人年輕時也沒發揮過多大的價值。

年老雖然確實造成身體上的不便，但是勤於鍛鍊，不縱欲享樂，一個人到了老年也還能維持基本的生活能力和基本的快樂。老人不能打球，但可以下棋。老人在餐桌上，甚至享受到更純粹的快樂，因為他不忙著吃飯或是服侍別人，他只要專心的談話，和朋友聚在一起，愉快的聊天。社會上對老人少了許多東奔西走的要求，老人有更多的閒暇可以做自己愛的事。

一個人是要無所追求，才會哀嘆老了不能享受年輕時那些感官的快樂。對於有智力和道德追求的人來說，老了正好，終於可以擺脫情慾那粗魯莽撞的主人，奪回身心的自由。理智主宰著自己，又多了這些閒暇，老了正是時候可以下功夫學學問，或是潛心著作，把畢生的智慧和閱歷，化作奇妙瑰麗的小說，或是發人深省的哲學論文。

放眼百年，老年是人生終點一顆碩大的果實，拉長時間的尺度，老年意味著疲憊的身體將步下舞台，物質的身體將會消亡，但靈魂卻終於能用純粹的姿態面對無終的下一輪。靈魂將在一場永遠的豐收裡，與有德的先賢、令人緬懷的親人相遇。當然，所謂靈魂之說都只是不甘寂寞的人編造的信仰，但這樣的信仰，讓人以千年的尺度考慮生命，讓人決心讓今生的貢獻和修養更爲傑出。老年不可避免的與死亡比鄰而居，而正是與那無邊沉默的親近，讓人明白，在這百年當中人不能沉默，要至死向神靈忠誠。

反覆考慮哲人說的觀念，像默念一紙家書，讓人滿心歡喜。想到生命終點等著我的，可以是一顆碩大的果實，而且對人有益，我現在一定要好好努力。我是個總經研究員，思考經濟問題的，我若能對經濟有什麼洞見，別人就可以通過我更通透的看懂經濟、看懂世界，不會蒙昧無知，亂受宣傳文宣或是媒體政客的欺騙，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老的時候，還做一個對人有益的人，或許在我不是奢求呢。

我還理解到老了時候的我，必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忙碌了，我可以浸淫在我終身的興趣裡。最好到時身邊還有三五好友，紅泥小火爐，沽些小酒，暢遊偉大的精神世界。但要能在老的時候經驗這些，就需要我在年輕時不懈的發展我對西方經典的認識，並且持續創作，才能真正找到同好。此外，我還需要保持規律作息、健康飲食、定期運動，這樣我老了，也還能使用我的身體。現在看來可能是有點占用時間的讀經典、寫文章、運動，時間放長了，如此有意義。我一定要堅持做。

2018-11-21, 寫於修齊室
2018-11-23, 補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