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条
浅黄的毛毯微微隆起,不时被抖动得一上一下。刚刚寂静了两分钟,剧烈的咳嗽声自毛毯下溅出。沉重的喘息声,在咳过后一阵快过一阵。他捂住毛毯,按住一角想说点什么意思,刚一开口呜嘤了几下,越发剧烈尖锐的咳嗽声瞬间盖过话音。
龙仔倒是乖觉,自柜内掏出两个金黄色的烤面包,摩挲着塑料包装袋,左右翻看了几下生产日期递过去:“给!没过期的,一整天没吃,很难扛的。”毛毯下的身体蠕动几下,窸窸窣窣后颤抖着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皮皱无光,青筋瘪平,努力摊开后更显苍白瘦小干枯得如同烤鸡爪。
“吱呀!”门被推移开。龙仔小心翼翼提着一开水壶,壶口顺出的一柱柱水蒸气,不管不顾喷涌而出。龙仔感觉到虎口灼热,让人难以承受地痛——壶嘴抵住虎口冒热汽!这世上有这样一种人,你说他蠢笨么,可他也不笨。可你要说他聪明吧,他也算不上。不蠢不笨也不聪明的人,正是旁人对龙仔的整体评价。他被烫得忍不住咧嘴“咝咝”叫,恰巧被毛毯里的人觑见。
“唉……”一声叹息,饱含无奈与担忧。但凡脑子稍微开窍些,也绝不会不管不顾这样提壶的!枯瘦如柴的手扯了扯毯子,把头别转背对龙仔。自己是快走的人,儿子三十好几,连女人的手还没碰过,更别说讨婆娘生孙子了。孝顺是孝顺,不懂人情世故,以后的日子不知他怎么过呀!咳嗽消停一会,床上无一点动静,显得异常安静。龙仔用大水勺盛半勺开水倒凉,另一手端个瓷碗接着。这样反复一倒一装,水温渐渐凉下去。他抿下一小口,满意地点点头,径直用大水勺端来。
他挨近床头唤爹喝水,好一会没动静,可把龙仔吓不轻。撇下水勺,右手颤颤巍巍往前靠,一点一点再近一点,等他手指抵近鼻端时,终于感觉到喷出的热息,源源不断贴向他的数根手指。
“我还没死!”毛毯里传来一声没好气的厉喝声。龙仔吊着的心放下了,操起大水勺送至床头内,小心翼翼地唤着:喝水,喝水!那老父亲白了他一眼,转过头闷声不语。这段时间他常常做梦,老伴在那头孤苦无依,朦胧中一句接一句唤他。他想靠近问候她,问她在那头温饱可有得,钱米上够不够用。几步路的距离,犹如隔着几世几生,他怎么也走不近老伴。模糊的意识里,他惦念起家中几亩水田,还有好多个地方的自留地。人只要勤快点,照管好这些田地,不说财源滚滚来,倒也会衣食无忧。
田是好水田,临近公路,挑出扛进方便。龙仔呀,爸爸能为你做的,不多了!有了良田地儿子以后干农活,不会那么辛苦。菜地更好处理,就近挨着屋旁,一年四季瓜果不断,春夏秋冬疏菜不缺吃。多么惬意,多么舒服,多么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