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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国的列车「眼镜男」

2018-08-19  本文已影响86人  邓迪安

血国的列车

第三夜  眼镜男


1.

小艾沉浸在眼前这个火光冲天的世界里,久久不能平静。

这场景就像是《战马》里浑身带火星子从森林里冲出来的万马在奔腾。

睁开眼,闭上眼,都是浑身是血的人们往火堆里冲,以逃避怪物兔子追捕的凄惨场面。

先前那股子“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的劲头不知道哪里去了。

没有人不愿意活着,尤其是那些看破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奈,还能尽情活着的人,看看那些被咬得七零八落还在海滩边等待救援的人吧,你就都知道了。

正说着,怪物兔子速度极快地走到水里,开始做灯笼们的灵魂收割者。

它们的手脚极为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河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像小孩子过年时狼吞虎咽去抢食煮破了皮的元宵一样,只留下一条血色浪漫的河面。

先前是惊涛拍岸,现在却是江河如血。

河岸边有一个受伤的男子,一直凝神闭气,在最后一只兔子怪物路过身边后,他开始大喘,还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人固有一死,但只要别死在这怪物的口中,一切都好接受。

有一只怪物发现了他,转身回过头来将尖刺插进了他的胸口。

喘着喘着人就咽气了,对岸似乎慢慢也听不到声响了。水里游着的怪物兔子,也渐渐消失在了长长的水平面下,去捕捉沉在水里的灯笼。

整个水体因灯笼们被吞噬而再次暗淡了下来,像夜光的深海鱼类通通游向海底深渊,只留下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的况且况且的声音。

小艾闻此状,突然觉得头晕目眩,一阵耳鸣,眼前见到的一切东西却似乎变得清晰,但是这些事物都发不出任何声响,越来越像看彩色默片。

窗户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又一道。

一根巨大的黑黑的尖刺出现在小艾眼前,她瞬间恢复了听觉,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惨叫。

口鼻瞬间被不知名的东西捂住,她叫不出声来,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曳往后,眼里瞬间飞出了两行眼泪。

又一根巨大的尖刺径直朝小艾飞过来,穿破了窗户的玻璃飞过来。

小艾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小艾被尖刺穿破了喉咙,痛苦地死去了。

全文完。

眼镜男

2.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眼前确实再次出现了尖刺,但是这尖刺却阻挡了另一根的去路。

这是先前小艾见到的那一根。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他就这样出现在小艾的世界里。

没有英俊帅气的面庞,没有小说里主角自带光环的伟岸,也没有“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保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等等伟大的台词。

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有《药神》里吕受益一般猥琐发育的即视感。

眼镜男卓晓峰,35岁,某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初级研究员,身高一米八三,体重六十公斤。

他左手持一根巨大的尖刺,右手持一根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木棍,这种故作牛逼的状态,再结合一副小身板,确实有一夫当关,万夫随便开之勇。

“你没事吧。”卓晓峰问小艾。

“……”

“你不要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

“嘴秃噜说错了,我不是什么坏人。”

“……”

“我叫卓晓峰,之前我是做大学研究员的,你也可以叫我峰子,这样叫的话,简短一些,如果我活的时间足够长,这篇文章的作者可以节约很多墨水。”

“你的话我不明白,虽然我也是一个写东西的人……莫非你说,咱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小说里么?”

“谁又能说不是呢……其实……”

“其实什么?”

“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
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
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
                                ——马克吐温

“算了算了,疯子,你好……我叫小艾,我是一名记者。”

“你好,小爱。”

“疯子,就算我们都是活在别人小说里,你也不用担心作者的笔墨。

现在连韩寒都不再晒手稿了,这年头谁他妈还用笔写字啊,你也真是够了。

还有,你妈给你取的什么名字啊,这名字就像捡来的一样,感觉你妈内心深处隐藏了好多小秘密啊……”

“哎哟!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哎,能不能讲话客气点咯!”

“也是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我好像真的差点就挂掉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在隔壁车厢观察了你很久,也经常见到外头那种杀戮场景,有点习惯了。

听到你这边有声音,我就赶过来了……”疯子说话像松了一口气。

“外头那个是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怪物,为什么要杀人和吃人,还有,那些人怎么变成灯笼飞起来了,这里是哪……”小艾问道。

“你听过鲶鱼效应吗?”

“嗯?”

“鲶鱼效应,鲶鱼在搅动小鱼生存环境的同时,也激活了小鱼的求生能力,是采取一种手段或措施,刺激一些生物环境活跃起来积极参与竞争,从而激活环境中的同类生物。其实质是一种负激励,是激活生物之奥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现在就在回答你的问题呀,不过这是哪里我还真不知道,但我能看出来,外头那些情形,真的就是在促进那些人的进化?”

“进化?是像《河神》里说的那样,竞争让人们进化成更好的自己么?”

“不,是进化成那些兔子更好吃的食物。”

“你好幽默啊,我可以打死你吗?”

“……”

“说真的,我以前确实听过这样的故事——只不过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我以前并没有特别在意。

有人说过,我们人类把地球环境破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地下的恶灵就快镇压不住了,几次三番到地面上兴风作浪。

后来人类各国的精英统治者就和恶灵的首领见面,答应定期将一些人放置在某个角落,供恶灵们猎杀取乐,以交换精英阶层们的长治久安,安抚恶灵无法来到阳间大开杀戒的遗憾,这是一份活人与恶灵之间的契约。

那些被怪物猎杀的人,你也看到了……的确很像那么回事,至于这辆火车,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听人说过。

我只知道,怪物们偶尔也会袭击车子,我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和怪物们的面对面了……

对了,那些黑巨人,好像也不是人类,似乎也不是怪物,每次他们都会给这些人,发放一些东西,如果这些人不要,就会受到极刑处置……得到东西的人,可以飞起来,但是似乎也跑不远,很快就会成为怪物的腹中之物,怪物们定期会出现一次,吃完人就走,我还没有见到它们害怕什么……

如果我是那些要当祭品一般对待的人,我可能也会吃掉黑巨人给的东西,让自己变成一个泡泡——也就是你说的灯笼,飞起来。

生命就像是个美丽的泡泡,只要学会欣赏泡泡的美丽,并且正视泡泡总有一天会消失这个事实就可以很开心地活下去了,无论怎样的形式,总归是要消失掉的,根本无需挣扎。”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一个人在这里很无聊啊。”

“我真的好想打死你。”

就这样,几句话过后,气氛从可怕到紧张,再到空气里弥漫着欢快,小艾总算是遇上了列车上第二个大活人。

虽然小艾觉得“疯子”这名字很奇怪,又可怕,但好歹不是个怪物啊,方才似乎还救了自己一命,突然之间竟觉得此人有一种亲切感。

小艾看到疯子手里拿的尖刺,那正是怪物兔子留下的,他把它当做武器防身,也用它来救了自己的性命。

从这个门板似的小身板里,看不出疯子竟有如此大的能量。

她下巴耷拉在窗棂上,望着车外的景象,却真的不知道活着是不是更好。

3.

火车叨位去,窗外经过一片悠长而寂静的河段,月光从被怪物兔子的尖刺扎穿的玻璃洞里投射到疯子面庞上,随着列车况且况且况且地行进,若有似无,忽隐忽现。

小艾直勾勾盯着疯子的脸,疯子眼镜里映出的自己,也是若有似无,忽隐忽现。

“你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啊……”疯子打破了沉寂。

小艾差点就吓尿了。

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男子说出这样的话,小艾觉得自己沉浸在比被刺死可怕一千倍的场景里。

她想到了热心市民李女士上个礼拜的爆料。

那个关于写字楼里一个女白领被人先奸后杀再奸尸的新闻,还存在她的电脑里,都没来得及发,没想到自己马上又要做社会新闻女主角了。

在这个列车里头,他妈的,这个男人下面给我吃,总不可能要老娘理解为是给我煮一碗面吧!

“对了呀!你在自呓什么呀!就是要给你煮一碗面呀!你想什么呢?”

小艾吓醒了,浑身冒汗。

一碗面条,眼前是一碗正经的面条,还冒着热气,中间窝着一枚半熟的鸡蛋。

“这怎么可能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哪里变的这个面条出来?”

原来小艾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时,疯子已经转身过去给她煮面了。

这是一碗方便面,但是是用煮的,不是泡的。

小艾此时的心情,就像是《心花路放》里郝义被阿凡达妹妹煮了一碗面,还加了个茶叶蛋一般茫然和不知所措。

“如果说,这节车厢是列车的餐车,那么作者是一定会被有正常智商的读者打死的。”

“……”

“所以,你先趁热吃,我一边给你讲个故事。”

小艾顾不得许多了,夺过来这碗面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有位女子,名叫蒋某。
蒋某生性开朗,又喜甜食,遇到任何顺心或者不顺心的事,总要吃甜食,有时候会吃掉满满几大盆。市中心甚至周边城乡,如果哪里有好吃的甜食,她是无不知不亨通的。
她家里在乡下有靠近开发区的上百亩地,这两年政府征收过后,补偿了大几百万,她因而可以每天赋闲在家吃很多甜食,从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
有一天,蒋某路过一个台湾风水大师开的素食馆,大师拦住她,上下打量一番,说她身体罹患了奇异的病症。
蒋某不悦地说:“神经病。”说完准备拂袖离去。
大师继续说:“您吃甜食是不是不曾肥胖过?”
蒋某道:“是的,那又如何,能吃又不长胖,多好。”
大师说:“这是肚里有蜜虫,如放任自流,你今后会越吃越多,越吃越甜,直到暴毙。”
蒋某与大师仅一面之缘,觉知大师不可能知晓自己的生活习惯,一定是明察秋毫,感到非常害怕,便求他医治。
大师说:“很容易。”
蒋某问:“需要做什么法事吗?还是吃什么药?要多少钱能治呢?”
大师说不用做法事,也不是什么药的问题,更不要一个铜板,只是让她在很饿的时候于月光下趴着,令亲友绑住自己手足,离头半尺多的地方,放置一个盛满清水的杯子,杯子后面,再放一盆好吃又清凉的哈根达斯冰淇淋。
蒋某听了大师的话,回到家后,寝食难安,于最近一个有月亮的夜晚照着大师的话去做。
不过片刻,蒋某就感到饥饿难耐,比往常更想吃甜食。尤其鼻子闻到哈根达斯的香味,馋虫直往上拱,苦于手脚被绑缚,眼看着却吃不到,这感觉真像是抓心挠肝。
蒋某已经一整天未曾进食,但忽觉胃中有物翻江倒海,哇的一下竟然吐出一个东西,直落到眼前的水杯里。
解开手足,众人定睛一看,一个如星之卡比形状的小球,像小孩玩的橡皮泥一样跳动,嘴、眼俱全。
蒋某惊骇,拿了水杯,天刚蒙蒙亮就跑去到素食馆向大师致谢,拿出一个大红包报答他,大师不收,只是请求要这个小球。
蒋某欣然应允,但问他:“作什么用?”
大师回答:“它是蜜虫,盆中盛上水,把虫子放进去搅拌,就成了一杯甜香的汁水,我可用它来备菜,你看,我这里还有盐虫、酒虫等等。”说着便指向伙房灶头当间的一个小橱柜,橱柜用桦木板隔开,确有一个个小小的瓶子,里头装有球状物。
蒋某好奇,让大师即刻在伙房试验各种小球,果然是这样,此刻真仿佛来到了魔幻厨房,美食无限产出,令人惊讶。
蒋某从此再也不吃甜食,厌恶甜食如同仇人,并且逢人就说吃甜食的害处,但是身体却慢慢肥胖起来,家道也日渐中落,最后竟连饭都吃不上了。
每天吃一大堆甜食,蒋某没有变穷,没有变胖,每天连一点甜食都不吃,反而变得既穷又胖,人的一生难道都是有定数的吗?
有人说,这蜜虫其实是蒋某的福星而不是病根,在遇到大师之前,她过得很好,那个大师只是想要得到那个蜜虫而欺骗了她。
也有人说,是大师拯救了蒋某的命,假如没有大师设计将蜜虫诱导出来,蒋某可能早已因过度贪吃甜食而无法正常生活,身体和心灵皆会受损。
是非曲直,究竟如何?
诸君自断。
眼镜男

“所以,你就是那个拥有魔幻厨房的大师,所以你能马上给我做一碗面,对不对?”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讲出来可以缓解一下我们现在尴尬的气氛。”

“我真的好想好想打死你……”

4.

“不开玩笑,我跟你讲,这个故事是真的。”疯子一副认真脸。

“真的?”

“这会关系到我们未来的命运,但先跟你说这个……我已经在这列火车上已经好多天了,久到我根本想不起来,是哪一天来到这里的。”疯子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有水的杯子抿了一口,喉结动了一下。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在学校单身宿舍里写着一篇关于细胞有丝分裂的课题论文,正想得头昏脑涨,灵感赶不上趟,手机里翻着,就看到刚才说的这篇文章。”

“看着看着肚子都饿了,我就出去学校围墙外头买了一箱泡面、几包火腿肠和两板鸡蛋,路过生物科技楼的时候,忽然间来了灵感。”

“然后你就回宿舍里,边煮面吃边写你的文章?”

“不,我直接上了生物科技楼四楼,找到实验室里我最熟悉的位置坐下来,方便面拿来当干脆面吃,一边静静地想论文的事情。”疯子把小艾吃剩下的空碗接过去。

“我就觉得,白天做研究,给导师打下手做课题,还要掩护他和女学生们的行踪,真是好累的,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独处着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你就在满是人体和动物标本的实验室里边吃边想论文的事情?”小艾问道。

“嗯,这样比较有做学术的氛围,回到宿舍,一个人待久了难免想入非非,心有旁骛……”

“……”

“那天晚上很奇怪,我明明看到天上有两个月亮,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镜花了,反复擦了好几次,又觉得是不是哪个人弄的恶作剧,之后我想着论文的事情,也没有太在意。”

“但就在我拉门要出实验室的时候……”

“怎么了?”

“就在我拉门要出去的时候……这个门,我从大学开始拉,不知道拉过了几千几万次,但是这一次,我怎么拉都不动。”

“实验室里,忽然之间浸满了水,水位逐渐升高,漫到膝盖上,不断上升。

屋子的墙壁慢慢向我移动,台子上的标本罐子不断被水冲下,跌碎,逼仄的空间变的越来越小。

墙上还不断钻出巨大而恶心的虫子。

我本能地抓紧手边的食物……

之后我醒来就在这车子上了。”疯子耸耸肩。

小艾听到这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么你呢?小爱,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5.

小艾没有说话。

眼前的这位,她不知叫做峰子还是疯子,不知是科学家还是猥琐男,不知是生存专家还是美食专家,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家伙,竟然说出了跟自己同样的遭遇。

他们无法决定来不来这里,也许也不可以决定重新选择自己的前路。

在他们横跨这不知道多远的列车旅途上,传奇经历与际遇会让他们有怎样各自相同又不同的命运归宿的故事?

第四夜  鬼市

……

……

……

眼镜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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