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故事】妈妈，再抱一下（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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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018-04-04
我们真的离开家太久了，久到回家以后发现电动牙刷都没电了，我只能拿着长长的电动牙刷把它当普通牙刷来用，别说，手感还不错，特别好发力。
不过，这样说一点也不动人，如果我家养了一只狗，我一定要矫情地说，我家小狗子都不认识我了，那样肯定更棒。
早上的医院人总是很多，尤其是7点30分到8点30分这段时间，来交班的医生护士，再加上来送早餐的大量家属，不管住院部这边有多少部电梯都不够用，更何况还有一台长期处于禁止普通人使用的状态，如果这时候还来一台维护的，那坐电梯只能用抢的了，很抱歉，如此不美丽，如此不文明。
不过，好在我知道一个污物电梯，人相对较少，于是，我们忍受着电梯里各种奇怪的巨臭，从那部电梯上去了。
其实，医院的每栋楼都是这样，你可能在某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一部电梯或者楼梯，那是送给勇于探索者们的礼物，每次上楼下楼，根据不同时间段选择正确的楼梯或者电梯，总能节约不少时间。
遗憾的是，我不是探索者，这些路都是我哥告诉我的，而于我，只有两条路，人少时坐正门的电梯，人多时就跑正门的楼梯。
医院也有很多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每条门的后面都是全新的世界，完全不同的街道，以及街道旁完全不同的各种餐饮店。
这便是我擅长的领域了，妈妈住院期间，我把医院一圈的店都跑了个遍，包子铺，粥铺，米粉，面条，云吞，这些我都给她买过，记下她比较喜欢吃哪几家以后就会经常去那几家。
妈妈的口味是比较挑的，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她挑剔的点很奇怪，并不爱昂贵的食物，也十分厌恶大鱼大肉，因此和她外食是最痛苦的，她几乎只愿意吃传统的中餐。
“这个太油，不知道放了多少油。”
“这个太甜，肯定放了糖精。”
“这个肉有问题。”
“这颗青菜不新鲜。”
她总是这么说，能入她法口的，实在不多。
但凡出去吃，我们总会在妈妈的挑剔中不欢而散，化疗期间的妈妈，挑剔起来越发的厉害了，上次还喜欢的猪肝粥，这次就会嫌腥了，之前没胃口还愿意吃的老坛酸菜面现在碰都不想碰，每天我能听到的最多的话都是，今天我不想吃x餐了，你不用去买了，说实话，我很挫败，非常挫败。
在肿瘤内科，能吃，是一种优秀的能力，如果你能吃得下，医生一般不会过多干预你吃什么，可能别的科医生都在说：“你要少吃点，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可是肿瘤科的医生却说：“你要多吃点，吃的有营养，啊，牛肉，猪肝？可以呀，你贫血当然得吃。”
即使化疗让人很倒胃口，但是我在这边以来，碰到的能吃的病人还是不少，每次被妈妈挫败，再看看人家那狼吞虎咽的劲儿，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上了楼，很不巧，在护士站遇到了蒋医生，我老远就看到了她，顿时有些心虚，就像翘课后遇到了班主任，靠近的时候，她回过头，我尴尬的一笑。
“你们明天再验血，要是验血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同我们沟通着，态度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嗯，好的，谢谢啊。”我心里暗想，按照平时的时间，她可能还没开始查房，应该不知道我们昨天回去了。
医生离开后，妈妈问我：“你怎么这么怕她？”
“那当然，你犯错她又不说你，挨训的都是我。”我无奈道。
回到病房，奇人阿姨已经开始吹起了风扇。
“早呀 ！”妈妈同她打招呼。
“早！”她说道 ，“早上蒋医生已经查过房了。”
我瞬间感觉自己做的错事被抓住了，不过又立马意识到， 好在，她什么也没说，大概也是能理解病人这种并不想在医院待着的心情吧。
“还好刚刚遇到了，不然还得去办公室找她。”我拍拍胸口。
妈妈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刚刚去打水，又发现了坏消息，今早我们过来之前，又有老人去了，靠水房旁的一间病房里空无一人，里面亮着一盏紫外线灯，我明白，除了层流病房，其他任何病房里出现紫外线灯意味着什么。
明明已经熬过了严冬的考验，却不得不在满是生机的春季赴死，这样的结果，让我很难受。
看过朱自清的散文《散步》里面有这样一段。
今年的春天来的太迟，太迟了，有一些老人挺不住，在清明将到的时候死去了。但是春天总算来了。我的母亲又熬过一个酷冬。
那时候，老师给我们的解释是，冬季比较寒冷，很多老人身体容易受不住，就这么离开了。
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总觉得冬天对于老人是很难熬的，以及，老人更可能在冬季离开。
然而今年入春以来老人们一次次离开，向我证实了这个结论的错误，死亡从来不论时间，不问早晚。
妈妈在写日记，她生病期间，我鼓励她做很多事情，大多都半途而废了，只有写日记这件事她坚持了下来，时不时写写。
我并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但我喜欢她那样的状态，专心去做一件事，忘记生病这件事。
妈妈年轻时爱好很广泛，她有一把好嗓子，老电影里那些或高亢，或婉转的歌曲她都唱得来，多高的音都不费劲。
后来听她说，30多岁时，因为买菜被菜农诬陷偷了自己的菜，与人吵了起来，当时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她与人吵坏了嗓子，一个月开不了口，见人就掉眼泪，最后那把好嗓子就一去不回了。
即使这样，仍时不时有人夸她嗓子好，声音很年轻，也经常有人在电话中搞不清她和我。
妈妈的字也很好看，遗憾的是，我一点也没遗传到。
她读书的时候，特别喜欢班上一个女孩子的字，潇洒大气，颇有风骨，于是借来人家的作业本，日日模仿，最终形成了自己的一派风格，每次看到她的字，我都恨不得剁掉自己一双手。
除了写字，妈妈还喜欢画画，我小时候不用的图画本，水彩笔，蜡笔，颜料，最终都落入了妈妈手中。
小学的时候，每周要交两篇读书笔记，笔记上还必须画上画点缀，我从来都只负责写字的部分，画画就交给了妈妈，所以小学那么多本优秀作业都是我和妈妈合力完成的，严格意义上讲，我小学的时候真不是个好学生。
今天又偷溜回家，明天是大考（决定能不能回家的验血），但愿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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