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复婚吧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书香澜梦第85期“复”专题活动。】
1
“笃笃笃,笃笃笃。”
傍晚时分,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周芳去开门。
门口站着戴着口罩的姚亮,手上拖着两个大皮箱。周芳板着一张脸,一声也不吭,拿了一双拖鞋甩在门口那块迎客脚垫上,转身进了厨房。
“爸爸,爸爸,您回来了,快看看,这是妈妈在网上给我买的遥控汽车,它们可好玩了。”五岁的儿子姚稀闻声从客厅跑过来,嚷嚷着举着他的新玩具给爸爸看。
姚亮不等换好拖鞋,弯腰抱起姚稀,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口罩,在他的小脸蛋上猛亲了一口,然后一脸宠溺地说:“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好漂亮的小汽车呀!”姚稀则叭啦叭啦地开始介绍起他的宝贝小汽车。
换好拖鞋,姚亮抱着姚稀走进客厅,把儿子放下。儿子拉着他演示遥控他的小汽车。姚亮一边心不在焉地夸赞着,一边环视了一下客厅。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沙发正中的墙上少了他与周芳的婚纱照。
原本婚纱照挂在那里,硕大而显眼,久而久之,俩人却熟视无睹,感觉不到照片的存在。现如今那里少了照片,墙上还留着一圈挂过照片的轮廓。估计是被周芳擦拭过,不是很明显,让人感觉到墙上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他记得,那天周芳说要与他离婚的时候,她一脚踩上沙发,把挂着的照片一把扯下来,狠狠地摔在地板上,然后摔门而去。他抱头坐在沙发上,看见地面上细细碎碎的玻璃碴子在灯光照射下像无数双戏谑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耻笑他婚姻的失败。
现在地板早就被收拾干净。房子是小两房,当时买的是别人的二手房。以前他在的时候,总觉得房子到处乱糟糟的,显得特别的狭窄压抑,所以他总想着往外跑。这次回来,发现房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显得宽敞明亮了不少。
他又别过头去朝厨房张望。厨房里周芳正在背对着他忙碌着。面对着周芳疏离的背影,姚亮欲言又止。
他坐在沙发旁边地板上,佯装心无旁骛地跟儿子玩。过了一会才直起身来,重新走到大门边,把他那两个大皮箱拿起,默默地走进他的房间。确切地说是他以前的房间。
周芳与姚亮不久前刚离婚,孩子还小,房子和孩子都判给了周芳。此次姚亮是回来拿他尚未拿完的东西。
离婚前,他们已经分床睡了很长时间,他就睡在小房间里,那里原本是布置给姚稀的。自从吵架后,姚稀就去睡了大床,他只能睡姚稀的小床。现在他的大部份东西也是堆在这间小房里。他把两个大皮箱打开,准备把他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码进去。
儿子姚稀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问:“爸爸,您是不是又要出差了呀,妈妈说您总是出差!总是出差!”他把“总是出差”几个字咬的音特别重,可以想像得到周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怨气。
姚亮停下手里的活,愣了几秒钟,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艰难地解释道:“嗯,爸爸是要出差,要给稀稀赚好多好多的钱,给稀稀买好多好多好玩的玩具。”
“我不要好多好多玩具,我的遥控汽车已经是很好玩了。我要您在家陪我玩。”
姚亮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孩子的请求。他只觉得胸口隐隐地疼。
“稀稀,别闹,爸爸不在,妈妈也会陪你玩的。”周芳走过来,解了他的围。
“可是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玩。”稀稀仍不满意。
“看看妈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周芳没有继续与姚稀纠缠于刚才的话题,而是把他抱起来走进了厨房。
姚亮听着母子俩人的对话,心里涌起一阵酸楚,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埋头收拾他的东西。
2
他正在收拾那些书本,不少书是有些年头了的。他是个念旧的人,无论搬了多少次家,这些书一直就跟随着他。他顺手拿过了一本书,一看是《百年孤独》。这本书是他在高中时候买的,那时可花了他不少饭钱。看着那扎眼的“孤独”两个字,他心里不由自嘲:原来自己有预见未来的天份,高中时就预见了自己的孤独。他随手翻了一下书页,从中飘落一张纸条。他捡起纸条仔细一看,原来是周芳写给她的字条。
他与周芳曾经是高中同学,俩人从高二开始对上眼,但因为那时学校不给带手机,他俩相约出去的时候,都是在对方的书里夹小字条。姚亮看着周芳用钢笔写的娟秀字迹,想起当年看到这张小字条时的雀跃心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从高中开始一路走来,再加上结婚七年,相识相知已经有十几年时间,俩人是有深厚的感情基础的。即使是最后闹到了离婚这一地步,姚亮也还是对周芳充满了愧疚。是他害得周芳现在成了孤儿寡母,离婚的主要原因是他引起的。
“嘀嘀”,微信提示声音打断了姚亮的思绪。周芳也收到了提示声音,他们俩同时拿起手机翻看。信息说的是他们这个小区因为出现特殊情况,小区执行为期一周的隔离,从现在开始小区的所有人员只能进不能出。
姚亮快步走到窗前,他们这个窗户正对着小区的大门口。从窗户往下看,可以看到小区门口多了两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还多了好几位警察。物业保安也增加了好几个,他们把小区的铁门关了起来。
这阵子,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全国各地都有被隔离的小区,看来信息是不假。他们并不显得非常奇怪,只是没料到禁闭会事先毫无征兆地降临到他们头上。
姚亮赶紧打电话告诉他妈,说他今晚回不去了。离开这个家后,他又搬回去跟父母住,出了隔离这事,他得跟父母报备。挂掉父母电话,他又跟公司领导打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他的上司允许他在这一周里用电话遥控方式继续办公。
打完电话,再回望周芳时,只见她正处变不惊地继续和姚稀吃饭,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吃完饭收拾好她和姚稀的碗筷放进水槽。她又从消毒柜里拿了一付新的碗筷,放到饭桌上,冷淡地招呼姚亮:“还剩点菜,锅里还有点饭,自己舀着吃吧。”说完把姚稀抱进房间,把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姚亮心中不由一阵窃喜,又能在这个家吃饭了,虽然是剩饭剩菜,但是他吃得很香。吃完饭,他又主动去洗了碗,当然也洗了他们母子俩的碗筷。
把厨房收拾停当,他打开厨柜,发现原来放在橱柜里的两瓶老白干没有了,就连他最爱吃的老干妈辣酱也没有了。周芳不喝酒,也不喜欢老干妈那股味,她嫌太油了,辣得不够纯粹,估计他一离开家,她就把它们全丢了吧。
他立在橱柜旁发了一会呆,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收拾东西。这时,他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周芳边打着电话边出门:“喂,喂,妈,您听到了吗?”
姚亮知道房间里信号不好,周芳一般会到阳台接电话。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耳倾听。
“对,是的,我们这里也被隔离了。明天您也不用过来了,我们都没法上学上班了,嗯 ,嗯,嗯,您也要注意着点,出门千万要戴好口罩!......”
周芳和姚亮上班的时候,都是丈母娘来接送姚稀上幼儿园。既然小区被隔离了,那意味着周芳不用上班,姚稀不用上学,姚亮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待在这个家一个星期。简直不能太好了!姚亮竟有了丝丝的期待。
3
当晚,姚亮和儿子在客厅看电视,但他的视线并没有被电视上那头粉红色的猪牵住,而是时不时偷偷地往周芳身上瞟。似乎她身上有一处粘胶,正在粘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另一头就粘在他的眼睛里。从她收拾房间,到进出卫生间,再到洗洗漱漱,到阳台上晒衣服,无论她走到哪里,姚亮的眼光就被牵到哪里。尽管大多时候不敢正视,他只敢用眼角的余光跟着。
周芳进进出出到最后抱走姚稀进了睡房,关上房门,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过他一眼,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姚亮继续转台看了一会电视,他也觉得没趣,便关了电视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床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它们一股脑地堆到地板上,倒在床上想心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周芳吵架次数越来越多,吵得越来越厉害,常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个热火朝天。姚亮不明白,周芳怎么就不能理解他在外面的辛苦,他出差多应酬多,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小家。他一直憋着一股劲,想多做点业务,赚更多的钱,把他们的小破两房换个更大一点的。而周芳自从孩子上幼儿园后,她重新去上班,挣那几个破钱都不够请保姆。不但搭上丈母娘的退休时间,还常常加班加点,顾不上家事,对姚亮的指责就更厉害了。仔细想想,俩人似乎都没错,但俩人一吵架就互不退让,似乎谁先妥协谁就要牺牲似的。
直至那天,他因为工作上的事,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被朋友送去了宾馆,在宾馆里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正巧周芳打电话找他,被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错,千不该万不该酒后乱性,触碰了周芳的底线,离婚便只能是他的下场。
自从与周芳离婚后,他常常感到肋骨处隐隐地疼,似乎那里被谁抽掉了根肋骨,一呼一吸就感觉到牵扯地痛。此时他觉得那里更疼了,疼到他在儿子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天快蒙蒙亮才得以眯了一会。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公司的电话吵醒,处理完一些工作上的事,他看到物业在群里喊话,在家的业主到小区大门口领菜。
姚亮自告奋勇前去领菜。出门正好碰到隔壁邻居黄大妈。黄大妈冲着他笑笑,问:“回来啦?”他也点点头,“嗯,回来了。”
领菜回来,周芳想接过菜,姚亮说:“我来做吧。”
周芳从鼻子里哼了一句:“你做的菜能吃吗?”
姚亮只好把菜递给他,讪讪地陪着笑。他也知道自己的做菜水平。有回他进厨房鼓捣半天,做出的饭菜味道一言难尽也罢了,还因为洗菜不干净,姚稀咬到一粒小石子,磕松了一颗牙,为此被周芳数落了好久。
姚亮在他的小房间继续收拾他那堆细细碎碎的东西。姚稀也时不时跑过来,跟着翻看地上的东西。
“爸爸,这些是谁的东西?”
“我的东西呀。”
“你的东西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姐姐的相片?”
姚亮这才看到姚稀举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给他看。
姚亮拿过相片仔细端详,原来这是周芳高中时候的相片。是毕业时周芳送给他的,他一直珍藏着。那时的周芳剪着齐耳短发,平整的刘海遮住了前额,也遮住了眉毛。那时班里的女生大多剪着这样的短发。但姚亮觉得周芳剪得最好看。因为这样的发型配上她那鹅蛋脸,加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又密又长的眼睫毛,小巧的鼻梁,再加上那微微往上翘的嘴角,让他想起了某位女明星。
那时姚亮数学成绩比周芳好,周芳坐他前面一桌。向姚亮请教数学题时,她会转过头来,一边手趴在椅背上,一边手拿着钢笔,把钢笔头放嘴巴里咬着,垂顺的直发倾斜着遮住了半边脸。她常常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认真地听着姚亮的讲解。有好几次,姚亮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她眼睫毛在微微地颤动,他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颤一颤的,似乎有人在用一支鼓槌轻轻地敲打在他心上。
现在的周芳,自从生了姚稀之后,身材加大了一号,头发随意地用个胶圈在后脑勺束了一束低低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也露出了粗黑的眉毛。脸庞比之前圆润多了,显得眼睛没那么大也没那么有神,似乎眼睫毛也没有那么长了。如果没有这张照片,他都快记不起高中时她长得怎么样了。
他跟姚稀说,这是妈妈年轻时候的相片。姚稀不信,硬是要拿着它去找妈妈。
“哎哟!”厨房里传来周芳的惊叫声,随即传来姚稀的哭声。姚亮赶紧起身快步走向厨房。
“没事,没事,是妈妈不小心切到手了,只流了一点点血,妈妈不疼,稀稀不哭,稀稀不哭。”原来是周芳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稀稀看到血流出被吓哭了。
姚亮赶紧去找创可贴想给周芳缠上,周芳没让他动手,接过创可贴自己缠好了。只是吩咐他赶紧帮着关下水道的角阀。原来家里的下水道漏水,每次用过水都要扭紧角阀,免得水渗出过多,漏到楼下邻居。
他们家买的是二手房,因为贪图省事,没有重新装修。而前面的装修已经有些年头,家里的电路和自来水管道常常出故障。刚开始姚亮还能帮着修修两下,后来以自己工作忙为由,干脆就全部让周芳叫物业上门修。但物业上门是要收费的,所以还能用着周芳就先将就用着,等到实在用不了才会叫物业修理。
姚亮一想到自己曾经做为男主人的失职,脸上不由火辣辣的。他立刻打电话给物业,让物业帮着买配件。等物业送过来,他马上撸起衣袖,吭哧吭哧把漏水的地方修好。
4
隔离的第三天,周芳虽然也没主动跟姚亮说话,但偶尔也会和颜悦色地招呼姚亮吃饭,或者叫稀稀跟爸爸一起玩。
姚亮的东西已经收拾好并大部分放进皮箱,他现在除了与同事联系工作上的事,其余时间都用来陪儿子玩。
隔离的第五天,晚上九点左右,外面突然刮起了大风。周芳忙着去收衣服,姚亮起身帮忙关窗。屋外的大树被风吹得东摇西摆,阳台上的绿植被风吹得七扭八歪,晾衣架上的衣架被风吹得发出噼哩啪啦的声响。天阴沉沉的,乌云一团一团地席卷过来,像是电影里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时的场景。远远的天边似乎有闪电明灭的光,雷声似乎也是从远远的地方传过来,显得克制而又沉闷。天空却一直没有下雨。
等到大家准备上床休息的时候,大雨却开始噼里啪啦从天而降。外面的闪电开始一道接着一道,轰隆的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有时候那闪电就像近在咫尺,那雷声仿佛就在头顶上炸开。外面风还是很大,发出呼啸的声音,像鬼哭又像狼嚎。
姚亮躺在床上,他想起以前周芳就很怕闪电打雷,每次遇到这样的夜晚都会躲进他的怀抱瑟瑟发抖。这时,他似乎听到稀稀的哭声。他连忙起身,走到周芳的房门前,犹豫了一下,刚举手想敲门。突然,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伴随着周芳的惊叫,房门被迅速拉开,周芳抱着稀稀缩进了姚亮的怀中。
姚亮接过儿子,一手搂着周芳。不断地安慰他们:“别怕,别怕,有我在,有我在。”
当晚,姚亮躺在大床上,一边是熟睡的儿子,一边是绻缩在他怀里的周芳。在后来已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中,一家三口一直睡到大天光。
姚亮先醒过来的。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搂着周芳的手臂被压得生疼,一看到周芳还在睡着,他就没敢挪开手臂。周芳动了一下,他赶紧又闭上眼睛装睡。过了一会没见动静,他又睁开眼,却正好对上周芳乌黑的眼眸。她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他又感受到了心儿的一颤一颤。
看到姚亮醒来看着她,周芳把头一缩,用手轻轻地擂了一下他的胸膛,姚亮一把抓住她的手,进而更加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这一刻,他胸前的肋骨一点也不疼了,呼吸都感觉格外顺畅起来。
5
隔离的第七天,天气晴朗,万事可爱。周芳做菜的时候,姚亮已经能自如地给她打下手。周芳边做菜还一边教他怎样放油怎样放盐。要不是物业配送的食材有限,容不得浪费,姚亮真想亲自上阵实践一番。
晚上,等稀稀睡沉,姚亮把他抱到小房间,让他继续睡他的小床铺。他自己和周芳睡回大床。俩人在大床上气喘吁吁地运动过后,姚亮抱着周芳,试探地问:“要不咱们复婚吧?”周芳本来闭着的眼睛圆睁了一下,随后又闭上:“复婚可以,但咱们得约法三章。"姚亮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只要咱们复婚,约法七章都行!”说着,他把周芳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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